原来是不远处一辆歪歪扭扭的农用大三轮车开过来了。

车灯明亮，在转弯的时候扫过林小暖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地。

林小暖屏住呼吸。

眼下，三轮走的75国道连通光宁市，而且是朝北方走的。

或许她可以搭一段车，前往北面的光宁市？

那辆农用三轮车也恰好在“框框当当”的声音中停在路边，副驾驶上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孩子走下车，一脸疲态，似乎是要在路边解决自己娃娃的“人之三急”问题。

有孩子，应该不太像坏人。

林小暖移动步伐，并注意到农用三轮车后面货箱是敞开的，虽然上面盖着一块大大的不透明塑料布，但不是全封闭货箱，能够容下好几个人。

她完全有机会偷偷溜到厚布下面而不被发现。

林小暖调整了下呼吸，抱起裙子。

四周寂静无人，主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由得打起瞌睡，靠在椅背上眯眼休息。

林小暖轻手轻脚往三轮车后走。

路过驾驶位斜开了一道缝的车门时，她注意到车内后视镜上垂下一串佛珠，一张照片，似乎是全家福，以及车前端红色的LED屏显示着时间：12点37。

一般而言，能在车内悬挂全家福照片的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这下就算被发现了，应该也不会太糟。

林小暖心下安定了些。

她弯着腰小碎步绕到后面，偷偷掀起遮挡塑料摸了进去。

身上的礼服很笨重，还带着小碎钻，不小心的话会出现刺耳的摩擦声。

但即便如此，林小暖最终还是顺利地潜入到货箱里，身手敏捷的不像样。

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灵活如猿。

就跟刚刚的溺水忽然打通了她任督二脉一样。

她甚至还生出了自己“能在翻进货箱后在车上无声翻个跟斗”之类的诡异想法......

裙子布料窸窸窣窣一阵细响无可避免，但声音已经细微到坐在前面驾驶位上的中年人听不见的程度，手上的鞋子被她推到一边放好。

当林小暖停下时，农用三轮车周围重新回到一片寂静中。

她环顾四周。

货箱里放着衣服、袋子、还有些篮子里装着农副产品，塞得虽然不算满当，但也足够殷实。

看上去这一家人可能是进城走亲访友？

车厢内带着一股非常清新自然的土味，还有铁锈，以及一些更陈旧的味道。

林小暖好奇地探查着周围，伸手想要推一推那些因为车辆颠簸有些散的衣服，但冷不丁......其中一堆衣服里忽然冒出一个狗头？！

完了！

怎么这儿还有侦察兵？！

她和那只小小的中华田园犬顿时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狗对峙，气氛陷入凝滞。

而好巧不巧，林小暖正好又听到那位中年女人抱着孩子走回来的声音。

她缓缓地咽了一口唾沫，在狗子瞪得跟铜铃一样的大眼下，慢慢抽出双手，合十，趴在地上，手掌放在眼前。

“狗狗狗兄弟！狗哥，狗爷狗神仙狗菩萨......”

“求求了，放小人一马。”

“老子以后再遇见你大鱼大肉伺候去庙里给你上三炷香做鬼都不会忘记你今天不杀之恩......”

林小暖张嘴无声说着。

双手拜神仙一般摇来摇去，脸上的表情狗腿的不行。

小土狗抬起它那骄傲的头，四条腿儿动了动，巡查一般又凑近林小暖些许。

中年妇女已经抱着因为起夜一趟十分精神的小女孩在驾驶室坐好，而开车的男人已经醒来。

现在要是敢出一点声音，她绝对绝对要被发现！

林小暖欲哭无泪，勉强维持住笑容，双手摇的更卖命。

“莫出声莫出声咱们也不是冤家没必要互相伤害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那狗哥似乎今天一定要将正义执行一般，摇头晃脑地绕到她脖子边，慢慢低下头，龇牙咧嘴。

吾命休矣！

林小暖睁大眼。

而正在此时，农用三轮车发动了！

“亢亢亢亢......”

一阵柴油机响动后，农用三轮又开始重新行进。

货箱一颠一颠的宛若坐轿。

站在林小暖脖子边的小土狗因为没有料到三轮车会忽然发动，一时没有站稳，身子歪了歪，不小心摔到了林小暖身上。

林小暖手臂僵硬。

不敢动不敢动。

发动机嗡嗡作响，货箱在行进间小幅度高频次地震啊震。

林小暖的注视下，摔到她胸口的小土狗似乎有些摔懵了，在她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快乐地趴了下去，只是一双大眼还在盯着林小暖，毛茸茸的爪子还抬了抬，搭在她身上，看上去惬意的不得了。

小土狗的尾巴也没闲着，似乎是嫌弃她衣服湿，又朝她脖子的地方挪了挪，舒舒服服地靠在已经干燥的皮肤部分。

林小暖：......

所以，这位狗哥是同意她占用一点地方了？

由于人狗外语不互通的原因，无法确认自己判断的真实性，但对方的默示行为似乎表明了它的容忍态度。

林小暖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下。

疲倦如潮水一般再次涌向她，她这才感觉到身体有多累，衣服湿着有多难受，秋夜有多寒凉，溺了水拼命挣扎上岸后还能一口气赤脚生龙活虎走几公里到路边的她是有亢奋。

临上车前思考的乱七八糟的事也随着再度涌入脑海——她是谁，她回光宁市后怎么办，交话费......

脑子里一团浆糊。

林小暖轻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侧身躺好，伸出一只手将小土狗搂在胸口，手指试探着轻抚对方软毛解压。

棕色的皮毛顺着摸极为柔滑，逆着摸能触碰到热乎乎的肉肉。

手感极好。

小土狗也眯起眼，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后，开始“哼哼唧唧”享受起抚摸。

林小暖弯了弯嘴角。

她就这样一边抚摸着小土狗，一边考虑起明天到光宁市后的行程。

首先要把裙子换下，她看车里的衣服就不错，要不留下自己的裙子换一件衣服？

智能手表地图显示距离光宁市还很长，现在已经快要3点了，定一个早上5点的闹钟......

一会儿起来后再拜拜狗哥，她们两个也算是萍水相逢......

三轮行进的噪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催眠曲，“嗡嗡嗡”的响声一次次撩拨林小暖的困意，货箱上面则因为有固定遮挡的厚塑料盖着，无风的环境中渐渐生出暖意，连同身下的衣服也一起在寒夜中暖和起来。

没想一会儿，林小暖觉得眼皮子发沉。

她手上抚摸小土狗的速度也渐渐变慢......再慢......

小土狗早已进入梦乡，肚皮轻微起伏着，林小暖的指尖一下下越过那柔软的小肚肚。

最终，完全停下。

.....

林小暖是在手表的震动中醒来的。

她虽然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摁灭手表闹钟的动作稳、准、狠！

逐渐反应过来的脑袋迅速回忆起自己临睡之前的处境，察觉的身下的车子不知什么时候静止了，林小暖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听周围的动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

她胸前的小土狗还在呼呼大睡。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她略微仰起头盯着厚塑料看向前面的驾驶室。

两个大人都不在，应该是临时有事下车？只剩下扎头花的小女孩被关在车内。

她又等了几分钟，周围还是很安静。

林小暖打开智能手表。

已经到光宁市郊区了？

她脸上一阵惊喜，正要掀起厚塑料出去，小脚丫伸出去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

对了，换衣服。

林小暖转头看向散在货箱内的花花绿绿衣服，挑来挑去，最终拿了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绣牡丹白衬衫出来。

紧接着，货箱就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驾驶室的窗户并没有关紧，两边都留了道缝儿，声音顺着缝儿传到了驾驶室内。

坐在座位上玩芭比娃娃的小女孩不由得好奇地看向后面的货箱。

注视许久，冷不防一个人忽然从货箱后面忽然抬起头。

四目对视，林小暖挤出一个阳光灿烂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冲驾驶室的小女孩挥手。

“早上好啊小妹妹！”

“我只是路过......嗯。”

“马上走！”

小女孩的心思非常单纯，看到林小暖笑了，她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林小暖权当对方默认了她的离开。

将抱着她手臂的小土狗扒拉回货箱，把厚塑料重新盖好后转头离开。

她离开不久，夫妻两人姗姗而归，小女孩在窗户边扒着窗探头探脑。

“看什么呢？！坐好。”

中年妇女伸手把她脑袋扶回去。

“仙女姐姐。”小女孩歪着头。

“啥仙女儿？”

“妞还没醒吧。”

......

跟随着地图的指引，林小暖来到远郊一处标着“小嘉百货”的地方。

令人欣喜的是她手表中的支付码还能用。

拨出通讯录里她的个人二维码，和支付码一起一个确认信息一个支付，成功交了几百的话费，热泪盈眶的林小暖终于再次拨通通讯录中的第二位联系人。

这次，尚在激动中的林小暖先一步开口。

“你好，我是林小暖，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