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家族
作者:追你到太极桥 | 分类:其他 | 字数:2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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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海妖(2)
②
我决议改变,才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了前车之鉴,我觉得把我的大学生活缩到两点一线,要么教室,要么图书馆。两点之间,银杏路最短。
我一天平均在教室待10个小时。除了重读那些熟悉的课本,我选择旁听更多没用但感兴趣的课程,像是XZ民俗文化、近代科学发展史,还有什么关于提高情商的课程,哈哈。但最在意的是一门金融概论课,讲课老师很幽默,这个专业的漂亮女生也很多,我揣着手机里的3000来块钱,听得蠢蠢欲动,一心想靠复利实现经济独立。
吃喝拉撒算上1个小时。
在图书馆扎3两个小时。学习,准备考研,方向就是本专业通信工程。课外阅读,丰富自己的阅历与修养,有机会当一个作家,可以赚钱那种,而非谦称文字手艺人。
考虑到3个小时的浪费与做无用功,1个小时的剩下待用,6个小时我都在寝室——睡觉、吃饭、洗碗、洗衣服。或者和朋友吃饭,陪室友睡觉,也给他们带带外卖。
照样和几匹哥谈笑风生,只要他们敢开的玩笑,就没有我不敢接的梗,我以自黑为乐,损人一万,自黑三千,但我向来是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我室友有多损的,因为他们自己还忙得天旋地转。有时会发出跟下蛋母鸡一样咯咯咯放肆地笑,有时也像猪,有时也像鹅,虽然有点放荡,但也不能多想。
杰少又想拉我入坑,那是不可能的。我一般不跟他们一起玩游戏,寝室是万恶之源。游戏于我而言仿佛电子鸦片,有一种很深的瘾,降低人的自控力和免疫力。但有时机缘巧合,看他们玩把英雄联盟,也会进行适当代打,秀一秀操作细节,或者越塔送人头,完全随性发挥。
好像又回到了中学时代?那种单纯而稳定的状态。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毕竟是改变命运的不多的方式,我凭借这种努力接受了较为高等的本科教育,如果交给诸位,你们不想试试么?
图书馆,读书的圣地,并非有那么多爱看书的好孩子,就像我的室友杰少、老黄等人,把书借回去只是为了到期再用学生卡续约而已,在2000字的结课论文里添上引用过某某着的书名第几页的什么话,一学期到头再还回去。
就像电影《送我上青云》的那个软饭男在空无他人的图书馆里拿起一本书装逼说:“这个城市没有文化。”
但大学总归是不一样的,都是年轻人的群体,在那人类本就寥寥无几的黄木桌椅边,总有那么几个熟悉的身影。
除了往日的游戏死党周君常来看我在泡在图书馆里干什么以外,还总有那么几个固定的男生女生,学渣和科研宅,用自己的书霸占着固定的位置,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来到这个落脚点。
在我正前方的第二张桌子,新来了一位青春活泼的女生,已经一周了,她足音轻柔,每次走到桌边,总是轻轻拉开椅子,然后优雅一转身,抚着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就座,裙裾垂下,仿佛有风。她总是把米黄色的书包放在靠左手边的位置,系在拉链上的绅士公仔便自然地倚在网兜旁。
如果说自学是一门修行,那我最近有点破功。
视线从面前那女孩的碎花裙摆上抬,小鸟在我胸膛跳伞,温暖的光线抚摸着她的披肩长发,末端是褐黄色的,头顶棕黄,两边各有一绺缠好的小辫盘旋至后脑,用发卡别在一起。神似古代的飞仙髻或者百合髻。
虽然有时也会有好几个同行者跟来,我的眼睛躲闪不及,但我觉得她才是主角,她不像她们那般轻易舍得打破图书室里的宁静,侧脸悄谈时露出一只浅浅的梨涡。只是惊鸿一瞥,窗外的晴空,好像闪了电。
我的心里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那姑娘散发出一种致命的优雅与美好,仿佛磁针石一般指向我,要把我吸引过去。
我不由得按紧了自己桌沿,然后转下自己的头颅,打开那本在第二个学年仍没有看明白的《自动控制原理》,有时候是从右往左看,有时候是倒拿着看,有时候看着看着冒出额头,又去打量那副跟小白杨一样挺拔英飒的女性身躯,像做贼一般,听到稍微的异响,目光便游离窗外,天空是蔚蓝色,飞机像千纸鹤。
一上午我抱着这本书横看竖看,身子左转右转,就是看不通透,只从字里行间窥出“晦涩”二字,心情逐渐毛躁。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松开鱼际部分,自上而下夹挲过鼻梁,至鼻沟而出,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让整个图书馆的氛围都凝重起来,我知道自己算是冷静了。
拿起手机看时间,换本书吧,我对自己说,今天不能搞学习了。
支起身来,我活动了一下隐约酸痛的肩胛骨,走向中间那张桌子的旁边的书架。我故意踩重了一拍,有节奏的脚步声里掺杂进一个突兀的音符,那女孩松开抚摸耳垂的左手,棕发便继续盖住整只耳朵,她只瞥了我一眼。
我一个箭步闪进两面书架之间,面朝书墙,掌按心脏,在那跳伞的只怕不是小鸟了,是一头北极熊。
怎么了,我问自己,她是背影杀手吗?
不是,我回答说,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要美。脸上饱满水嫩的胶原蛋白正印证着那个古老又感性的词——吹弹可破,眼波清澈如水。
太美了!我都不敢与她直视,我的骨子里刻着仰慕的卑微,摸了摸自己那张介于面黄肌瘦与黑不溜秋之间的脸,跟黄渤老师一样深刻的八字纹,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如果我是韩国偶像剧里走出的男主,那该多好,自信瞬间就找回来了。
我手指划过书的脊背,试着找了找能夺人眼球的名字,这一层摆的都是些青春文学读物,像什么《三重门》《悲伤逆流成河》《七月与安生》,名字都很熟悉,可我还一本都没观摩过。忽然视线在一册平平无奇的线装本上停留了下来——《海妖的歌声》?淡蓝色的海水弥漫着大半个封面,海妖长长的白色卷发如同海波扬起的浪花,四周泡沫点点,遗憾的是看不见海妖神秘的脸。
老夫的少女心蠢蠢欲动,忽略作者徐小斌的名字让我误以为是个写女频的男性大佬,从这本书被取出后留在架子上的空隙探出一只眼,女生端庄地坐在那里,神情专注,书包上的那个公仔越发可爱起来。她就像一本美丽的书,我好想捧在手里读。
“陈当!陈当!”
周君这时候像一只狗一样窜进阅读室,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几近惊动了一屋子的人。
“诶,我靠,”我侧眼瞥着他与我擦肩而过,他四顾之后,回身看见我,“诶,你在这儿啊?外面都……打起来啦!”
听得我一惊一乍。“谁和谁,打起来了?”
“百团大战啊,你不参加社团了么?再有半个小时可就结束了呀!”
我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举起的双手有些固执,在做投降状。片刻的尴尬之后,我故作轻松地把那本书插回原处,再也没有心情去翻开它。
周君在我的肩上拍了一把,同时对着那个女生眨了个眼,因为他发现咱俩正被人注视。
她接受到周君的信号,单眉一皱,伴着关合眼皮儿的动作,把余光都收回去,再次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
“走吧!”我们返回路过她的时候,她一次也没有抬头,我从丹田呼出一口气,颇有些幽怨地往搂着我肩膀的周君身上扫了一眼,他显然没有注意。
走吧!我心里又说,别再当一个痴汉,望着漂亮的女孩子就傻笑。
广场上拥挤的人潮正在消散,热烈的征人环节已经接近尾声,巧合的是,我们又遇到了阿灿和王吉,他们都加入了青协,周君也想去。
我心不在焉,只说人太多了不想去,隔着杏子湖把图书馆的窗户望了一眼,那个落落大方的人儿还在里面,怎么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我在菜根文学社的招牌前停了下来,望着刻着三行诗的小卡片出神。
其一曰:蹉跎
晚风奏响学活的钟声
归鸟带回银杏的黄昏
而我,又画下一圈自己的年轮
其又一曰:情书
力学楼下的蒲葵里
藏着我写给你的情书
如今,都只有风知道
简直有毒,杀人诛心!我心说,看来只有干老本行了!一个人,一支笔,一瓶墨水,一个晚上,还你一个奇迹!
“这位看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看起来有缘得紧,莫非对咱文学社感兴趣?”说话的人是叁肆学长,他还是那般文质彬彬,戴着眼镜儿,说话慢条斯理,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温润如玉。
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却浅得叫人瞧不出来,话都不敢说三句的衰小孩儿了。
“确实”。我肯定道。我发现他的眼里放出了光。
“三百年前,我们曾见过。在那杏子湖,挂着同心锁。”我继续说。
他的眼角绽开笑意,回说:“我打马山城而过,偶遇白菜一棵,你扎根文学的贫瘠,在此深深与我诉说——”
我笑笑,无需多说,今年的“招贤铭”上定有这么一段,我提手在报名表写下陈当二字,旁边善解人意的学姐挑了样小礼品送给我。
周君伸胳膊捅了捅我,说:“喂,你这么文艺的爱好,不适合我呀……”
所以我们又转了一圈回来,报了对面的军旅协会,文明吾精神,野蛮吾体魄。
我再也没有在图书馆邂逅到那位美妙的女孩子。
她今年二十一二岁,我也是,或许我比她大上一岁半岁。我一定要找到她,不管南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