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两口咸涩的海水之后，凌商整个人都神经质地痉挛起来。

多年以来，他一直都那样恐惧着水。

而让自己产生这种病态恐惧的那个人，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唉，为什么自己始终忘不了呢。

也好，很快自己就能彻底忘记了。

凌商只是有些遗憾，那个人恐怕不会为自己担心分毫。

那也不打紧了。

……

邪肆狂暴的海水也没能带走凌商的性命。

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岛屿之上。

那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寒冷至极的岛屿。

每一寸土地都好似被冰雪封印。

救起凌商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老者告诉凌商，这冰天雪地的国度，乃是天下佛宗之首的出云国。

穿过冰城，在那人迹罕至的严寒之地，就是济禅寺。

凌商不信神佛，自然也没有兴趣去瞻仰佛光。

只是凌商也有些看不透那位老者。

他身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武者的气势，看起来只是个知足常乐的老者而已。

然而在他举手投足之间，凌商却隐约感应到一股足以牵动一方天地的力量。

凌商养伤的日子里，时常听那位老者闲聊。

他似乎什么都了解得不少。

朝堂秘闻，江湖轶事，功法诀谱，医毒药理……

凌商不怎么说话，听老者那么闲扯也不觉得烦。

他也好奇过老者的身份。

一个能够在出云国这般严酷之境活得如此泰然的老者，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但凌商明白，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往，也就没有过问。

某个夜晚，老者忽然谈起了无弋。

他很好奇，凌商是如何活这么久的。

只有凌商自己清楚，活着的代价是怎样的痛苦。

老者听凌商说起幼时在西夏的经历，沉思了许久，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古怪。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凌商偷偷潜进济禅寺所在的比婆山。

比婆山的山阴处有一座八寻殿，相传只有参禅证悟的高僧才能入内。

八寻殿有如天上宫阙，四面是三千大千世界的瑰丽壁画。

就是见识过中原宫廷之华美的凌商也有种眼花缭乱之感。

在那八寻殿的尽头，一片被金色佛光照耀的洞天之内，凌商看到了一株散发着寂灭气息的墨莲。

老者燃尽了自己的气血，才将那株墨莲从佛坛取出。

凌商的心被剜开一道，鲜血滴落在那墨莲的花骨朵上。

婴儿拳头大小的，枯败了数百年的墨莲竟缓缓绽开。

尔后以让人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入了凌商的身躯，也裹住了他的心。

直到很久以后，凌商才发现，自己的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株幽魅的墨莲。

自那以后，每每无弋苏醒，凌商便无须承受那份漫长的，让人走火入魔的极致痛楚。

但与此同时，他却也不得不忍受那墨莲让一切邪祟事物都消亡的钻心恶咒。

……

……

凌商不知道自己在血雾里走了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隐约听见了什么呢喃声。

凝神辨听，是那个人的声音。

凌商这才想起，那家伙在自己意识消散的时候，曾握着自己的手抓着那柄匕首刺向他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