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看着顾满秀的这道目光中，芜妄有着深深的渴望和羡慕，但是对于自己是否拥有过爹娘，拥有过这样的关切，芜妄一点儿也不觉遗憾。

陈太医既是师父，也是父亲。

兴许自己不同旁人一样有爹娘，但是自小，陈太医所能给自己，便已经是毫无保留的给了。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两人就如同轮换一样，互相交换着寿命。

——十五年前——

当今的皇帝不爱纳妃，虽然不知大臣们上过多少次书，皇太后又招进宫来多少貌美官家女子，但是皇上依旧我行我素，妃子两年一纳，直到现在，后宫也不过只有两个贵妃，一个皇后，三个美人。

后宫不小，就这么点人，就算是女子们再怎么样勾心斗角，这后宫也都显得清冷，更别说一道下雪的时日，雪气冻人，女子们便更不愿意出来了。

“我们家娘娘可算是怀上了，这么些年，也该熬出头了。”小丫鬟阿喜同身边的伙伴说道。

走在一旁的人往袖子里又揣了揣手，口中呼出的气都化成白雾：“是呀，就是不知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两人都穿着冬装，脚底下的雪走一步便是咯吱咯吱的响。

“公主也好，皇子也罢，皇上应当都是欢喜的。”阿喜笑着转过头：“这段时间我们要好好看着娘娘小心些就是。”

“快别贫了，领了炭火便快些回去吧。”

今年这雪下的大极了，不过几日，宫中便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模样了，青砖红瓦都被盖在这雪色之下，看不到一丝色彩。

和屋外不一样，暖红色的屋内坐着一个女子，房内的炭火烧的旺，只要木窗透进来的风不大，屋里比春时还要暖和些。

“阿喜，将这火撤下去些吧。”女人的秀眉微微皱着，像是有些嫌弃的看了看那炉子里的炭火。

“是。”阿喜连忙走上前，分拣出几块小的，将门打开后走的远些埋在了雪里。

刺啦——

按理说这屋中暖和些好，但是自家娘娘好像不太喜这火烧的旺，总是屋内暖和些就让人撤走一些火。

上一次是唤了阿欢，这次是唤的阿喜。

炭火刚刚熄透，从房里便又走出来了一个小丫头。

“阿欢，你怎么出来了？”阿喜出来这么一会，鼻子就已经冻得有些红：“现在娘娘身旁不能没人候着呢。”

宫中的侍女不少，就是后宫里的主子太少，其实这轻安宫里，本该是有更多一些下人服侍的，但是轻安宫的这位主子生性就爱清净，大浪淘沙了几轮，这么大的宫，也就只留下了阿欢阿喜二人做贴身侍女。

其余的下人都不必走在明面上，只是在打理着宫后的事务。

这位主子的要求也少，平日里不爱说话，虽然只有两个小丫头，但是也服侍的过来。

阿欢看着人道：“你现在进去吧，娘娘唤我去一趟太医院拿药呢。”

“好。”阿喜点了点头便进了屋中，被铺面而来的暖气打的心情好的不行。

桌边坐着的貌美女子还是那般安静，手中绣着一面扇，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说不上是不高兴，但也绝对看不出来一点儿喜色。

“娘娘。”阿喜走过去倒了一杯茶：“现下娘娘腹中有了孩子，应当高兴些才是。”

若是旁人同高玉这么说话，恐怕人被撵刀哪里去都不知晓了。

但总归阿喜在她身旁待了不少个年头了，亲近些说此话倒也无碍。

高玉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嫩白的手端起来了薄瓷茶杯，那青色将高玉的手衬得似葱白一般。

听了这话的女子不仅没有放松些神色，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不知该如何高兴。”

阿喜乖巧的走过去给女人轻轻捏肩：“娘娘莫要太过担忧，皇上喜欢娘娘呢，定是会对娘娘腹中的孩子宠爱有加的。”

“......是吗。”高玉沉默了半晌，将茶杯放下道。

高远怀上这个孩子，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这个孩子可能对于旁人，对于皇上来说都是一个好事，但是自从知晓了自己有身孕的消息，高玉就没有睡过一日的好觉。

这皇宫，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表面上看着倒是光鲜，但是在这光鲜之下，又埋藏着多少不能见于世人的事情？

高玉怎样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要在这样的地方去成长，

若是出生在帝王家，那还不如......不如就让这孩子从未出现过。

“陈太医，孩子情况如何？”男人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高玉微凉的手。

陈太医皱着眉头：“娘娘的身子骨太虚了些，现在又正是寒冬，还是要小心些莫要染了风寒伤身子，不若实在有些勉强。”

高玉的身子骨不好，这是宫中所有人都知晓的。

“爱妃小心些身子，莫要贪凉。”男人温柔的轻拍着高玉，这幅语气和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有些脸热。

但是除开一人以外，那就是躺坐在床上的高玉。

面对这样的温言细语，她好像是个身外之人，不看男人，也不看太医，只往着床帐上，绣娘绣的鸳鸯。

女人是这样的态度，男人也不气恼，将好话说了好一阵子，让她好好的养着身子，说完便回了自己的宫中。

陈太医正是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方才起身，就被高玉喊住了。

“陈太医。”高玉将头偏过去，没什么表情的望着人，但是眼眶中却落下了一滴泪：“帮我拿掉这个孩子吧。”

不要让他出生在此处，无论男女，都不要再这宫中......

看着女子绝望的神情，陈太医动摇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木箱子又放了下来：“此事万万不可，但我可听娘娘如何说...”

高玉生产那日，宫里宫外的围了不少人，就连皇上都在门口焦灼的走来走去。

“皇上，您进那屋歇会吧，雪大呢。”

男人将手一挥：“不去，我在此处等着。”

说了不动，这男人还当真不走，雪下的多大都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