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时心情复杂。

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本宫自然知道，你和老四都是孝顺的。”

只是，老四终究不是在自己身边养大的，他心里永远都有孝懿皇后的位置。

而她和孝懿皇后当年的那些无声的交锋，每每回想，内心最深处仍隐隐作痛。

刚生下老四的时候，她只是个小贵人，没资格养育自己的子女。生了老四后才被封了德嫔。

可她变成德嫔的那一天，老四已经被抱到承乾宫半年多了。

她在皇帝面前提过很多次，想把孩子抱回来。可皇上总是有各种理由来回绝她。

好在承乾宫和永和宫距离很近，她便经常偷偷溜过去隔着门缝偷看。或者趁着佟佳氏带老四去御花园的时候，悄悄过去看看。

可很快，佟佳氏以身体欠安为由，免了各宫的问安，关起门过日子。

等她再一次见到老四的时候，他已经快两岁了。

那年七月，佟佳氏带着他在御花园那株老藤萝下玩。她躲在一旁看，却听见老四喊佟佳氏“额娘”。

在皇宫中，只有亲生母亲才能唤作额娘，养母应称为母妃。

然后她看见佟佳氏笑着把老四抱到怀里，跟他说悄悄话。

那时候她忽然发现，即便是亲生母亲，终日不得见又能如何呢？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喊别人额娘。

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隔壁永和宫里的德嫔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偏偏，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儿子喊别人额娘，甚至把那个人认作亲娘。

……

往事不堪回首。

那是她这辈子最最黑暗、最最失败的时期。用锥心刺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哭过、恨过，甚至产生过许许多多阴暗的念头。

她的儿子已经给她养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经常见见面？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全都是佟佳氏把老四抱在怀里，看起来就像亲生母子一样。一次又一次，一刀刀把她的心都要扎烂了。

她准备了很多计策，却迟迟没有动手，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

皇上可能看出来她心中的痛苦，又或者是可怜她，他承诺会和她再生很多孩子。而老四很好，他希望她不要再总是牵挂。

或许，她该放下，就当自己没生过那个孩子。

后来，她有了六阿哥。这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她终于又活过来了。可是没想到，没几年六阿哥夭折了。

老天何其不公！

没资格养老四，她便只能当没生过这个孩子，免得被人家母子和乐的场面逼疯。

好不容易有了老六，有了希望，偏又被老天夺走了生命。

皇上给她封了妃，可她被两个儿子抛弃了。一个近在眼前如陌生人，一个天人永隔。

隔了几年，她终于又有了小十四。这个孩子很健康，她又活了过来，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小十四身上。

偏偏过了没多久，佟佳氏做了半天皇后，驾崩了。

皇上心疼老四没了养母，又把他送回她身边，让她好好教养他，照顾他。

然而，明明是亲生母子，一看见老四，她眼前却只有这些年佟佳氏一次次甩给她的锥心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