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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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你先答我, 品箫是什么?”桓澈人高手长, 起身将书卷举起,顾云容根本抢不着。
顾云容憋得满面涨红,嗫嚅道:“就……就是……”
“就是品鉴洞箫。”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装傻, 顾云容都决定糊弄过去。
“躺床上品鉴?”
“两人正是惜别情浓时, 当然躺床上品。”
“那‘吞吐裹没’何解?”
“应是形容吹箫时的气息起伏。”
桓澈打量她几眼:“你喜欢吹箫?”
顾云容一本正经:“我自己不会吹箫,不过觉着吹奏洞箫是一件怡人雅事, 东坡《赤壁赋》里客者吹箫的那一段, 我就觉着意境颇好。”
桓澈微微点头, 仿佛信了, 将书卷递还与她。
顾云容舒了口气, 飞速将书压到了枕下,问他来寻她何事。
他踟蹰着问她今日可吃饺子了, 顾云容抬头:“就为问这个?这边时兴冬至吃汤圆, 冬至夜吃赤豆糯米饭。”
“原来如此,北地冬至多食水饺……”他没话找话半晌,自觉尴尬,终于问道,“你愿意跟我一道赴京么?”
“不愿意。”
他不想她竟拒绝得这样干脆, 愣了愣:“你仍是看我不顺眼?”
“我当初就说了, 我从未答应跟随殿下入京,”顾云容理了衣裙下床, 将糯米饭搁到桌上, “我听说殿下转过年来就要返京, 殿下只管安排自家行程,不必管我。”
桓澈跟上她的步子:“可你不是喜欢我么?回京之后父皇便要为我选妃,你当真……”
“我也可以不喜欢你,”顾云容不想总被他抓着这一点说事,回头看向他,“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感情并不一定会一直维持下去,日子久了,总可能减淡、消散。”
桓澈停步审视她,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她面对谢景时的冷静,他竟忽然有些害怕。
害怕她有朝一日真的会对他情淡。他之前能够计成,凭借的不过是她对他的感情,倘若她当真不喜欢他了,那么他又要如何将她拉到身边来?
他不明白她一个正逢豆蔻的姑娘家是如何做到在情爱上这样自持的。事实上,他之前以为他跟她的事基本算是定了,她没有理由拒绝他,所谓看他不顺眼,兴许不过是女儿家的矜持。
但就在方才,他突然发现自己从前想得太简单了。
他缄默片刻,道:“你可是顾虑我的身份,担心自己嫁进来受委屈?我是预备娶你为妻的,将来王府里也只你一个……”
他见顾云容摇头道不是,追问她到底在顾忌什么。
顾云容一时不知如何跟他说。
她的顾忌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前世那种心累。
他跟前世她后来见到的他的确是不太一样,但她这阵子发现他还是端着的,她今生嫁给他兴许不会如前世那样累,但相处上怕还是要郁闷。
顾云容斟酌词句,跟他透了些她对他的看法,并表示入京之事回头再说。
桓澈竭力压着自己的气性:“就因着这个?那你曾祖那件事呢?没有我的帮助,你又要如何查下去?”
顾云容眉尖微动:“殿下欲以此要挟我?那件事可以先放一放。”
她这几日琢磨宗承写的那四个字,觉得他可能是想说,那件事说与不说,随缘。
至少短期内是无法撬开宗承的嘴的,那么她入京又能如何。何况她隐隐觉得,宗承不会就那么乖乖地去见皇帝。
桓澈闷声半日,再三追问,最终确定顾云容确实没有随他入京的意思,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按捺不住,冷下脸来,气道:“你会后悔的,我等着你来找我。这回你不来找我,我绝不会去找你!”
撂下这番话,大步离去。
顾云容掩好门窗,从枕下抽出方才看的那本书,翻开往后一看,不禁一顿。
后面几乎全是床戏,比他读的那段更加香艳露骨,她暗暗庆幸他没继续看下去,否则她想圆也圆不了……想了一想,她重新去书橱里寻了一本书,仍旧坐回床上窝着。
她是不以为意的。她也不怕他因此就与她断绝了往来,若他因此就跑了,那表明他对她的感情原本就不牢靠。
上辈子前怕狼后怕虎的,这辈子要是再放不开,她就白活了。
他要如何都随他,反正她是不会就这么随他入京的,那样太被动了。
顾云容以为桓澈至少会等年后再回京,谁知一月之后,衡王殿下要离浙的消息便传得街知巷闻。
实打实的街知巷闻,巷子口卖团子的跟人谈天都三句话不离这个,大约连街边晃悠的猫猫狗狗见了面也在讨论这个。
斜对门的杜兰瞧见她没事人一样,仿佛见了鬼,旁敲侧击问她万民相送那日,她要不要去。
顾云容觉着很是奇怪,她怎么看着杜兰那眼神,仿佛她夫君要走了她却无动于衷一样。
顾同甫跟顾嘉彦也委婉问她可跟殿下定了何计议,她实话实说只道没有。
第三十章
哪有什么计议,若是桓澈就此罢手,说不定就此分道扬镳也是可能的。
消息从腊初传到腊末,桓澈却迟迟未动身。
除夕这日,他独自在窗前坐了一个下午。
江南少雪,这个时节的北京城应当已是银装世界,玉碾乾坤了。
不过他发觉杭州的冬天竟是寒冷非常,湿冷透骨,与北地的寒冬相比怕是不遑多让。
但无论什么都赶不上他心里的冷寂。
顾云容就好似一块难啃的骨头,他分明已经叼在了口中,却吃不了。
她不随他入京又如何,她不来找他又如何,那他也不去想她便是了。
原本也没对婚事抱什么期待,他娶谁不是娶,难道还非她不可了!
拏云进来时,瞧见的就是殿下沉冷得可怖的脸。
他跟殿下禀完事,却见殿下一丝反应也无,琢磨着殿下适才会不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见殿下猛然转头。
“顾云容一直没有来过是么?”
拏云硬着头皮道:“是……”
桓澈拍桌:“不来正好!将来有她后悔的。再去检查一下车驾行装,孤后日就启程。”
拏云默默地看了殿下一眼,躬身应是。
大年初二,衡王殿下起驾回京,官民俱来相送,杭州府城内万人空巷。
王驾自听枫小筑起,在层层重兵护送下,一路迤逦至北面的武林门。道旁人山人海,民庶扶老携幼,含泪送别。
出武林门不多远,车驾忽停。
桓澈靠在柔软的云锦靠背上,目光放空片刻,唤来握雾,淡声询问顾家人可来了。
万一后悔追来了呢?
握雾支支吾吾道:“殿……殿下,顾同甫父子倒是前日来过,送礼称谢后就走了,但您不让提顾家之事,属下便憋着没说。今日是不可能来了,因为……顾同甫父子两个陪着顾姑娘回……回徽州了。”
今年正旦江南无雪,但水路部分航道结了冰,因此顾云容一行人选择走陆路。
靠在车厢里即将入眠的顾云容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打个哈欠,换个姿势继续睡。
继续留在钱塘县已经无甚意义,回徽州或许反而能得知更多有用的线索,因为宗承的祖籍就在徽州。
顾同甫与顾嘉彦也就交着年节这几日有工夫,所以她年初二就动身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上元当日到了外祖家。
入内团团拜见一番,徐氏便一把将她拽进了厢房。
“这许久不归,我还道出了何事,你看误了多少事,”徐氏关了门,压低声音,“还记得头先我让你相看的那个子弟么?人家听说你临时有事离了徽州,一直等着你,可巧今儿也要来贺节,你过会儿躲起来相看相看。”
“啊?”顾云容尚未从长途跋涉的疲困中缓过来,闻言有点懵。
“啊什么啊!那后生我瞧过了,十二分人才,也是这一届中第的举子。我这阵子特特打听了,他爹娘都是好相与的和善性子,比那谢家夫妇强上百倍。他祖父跟你外公还是知交,算是知根知底的。你可仔细看着点,我看这个很是不错。”
徐氏说着话就将顾淑郁叫来,让她招呼着给顾云容沐浴更衣拾掇拾掇。
同样有点懵的还有淮王桓朗。
他那个离京近一年的弟弟一回来就跑到他这里来,摆着一张死人脸,问什么都不讲,还连说他府里养的那群歌姬长得太丑。
这简直不能忍。
他把献舞的歌姬都遣退了,转回头诘问弟弟发的什么疯。
但他仍是不肯作声。
桓朗见他腰间茄袋沉甸甸的,里面好似装了个小匣子,好奇之下伸手捏了捏:“你这是……”
“别碰我的叶子!”桓澈往旁侧一避,一把拍开桓朗的手。
“你是树啊,还‘别碰我的叶子’,”桓朗浮夸地学着弟弟的语气重复一回,轻嗤道,“去一趟江南,变得娘里娘气的。”
桓朗说话间脑中灵光一现,嬉皮笑脸道:“这里面不会装着哪个美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吧?”
他原本也只是信口胡诌,但等了半日不见弟弟激言否认,知是默认了,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他惊呼一声,一步上前坐到弟弟身边搭住他的肩:“你不当和尚了?打算娶媳妇了?那……那你看上的那姑娘呢?”
桓澈默然少刻,道:“她不肯跟我来,我们争执一回,然后风流云散。”
桓朗听得莫名其妙,让他将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讲,而后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张破嘴,我要是个女人我也不嫁你!”
“我看不上你。”
桓朗一拍他:“你别跟我贫,你就说你还想不想挽回?”
桓澈垂眸:“我跟她说这回她不来找我,我便也不去找她。况且,我就不信我离了她就娶不了妻。”
桓朗看着弟弟有意无意摩挲茄袋的手,嘴角微扯。
嘴上说着绝情的话,举动却是瞒不过心。
“那你来六哥这里,是打算让六哥给你介绍个媳妇?我看你也不必费这个劲,”桓朗故意道,“你这回差事虽然办砸了,但父皇还不至于克扣媳妇,回头腾出手,应当就会为你我选妃。”
说起这一茬,桓朗便很是惊奇。
倭王宗承竟然半道被人劫走了,近来京师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
七弟此番本应是大功一件,谁知功败垂成。
但桓朗见弟弟心绪不佳,便没有细问。
“我此番来,是想借六哥的诗词集一看,顺道,”他顿了顿,“顺道向六哥请教风月之事。”
桓朗禁不住笑出声来:“你不是说我搜罗的那些全是淫词艳曲么?你要学淫词艳曲还是怎的?再有,你不是说不回去找她了?”
桓澈冷哼:“我可以用在别人身上。”
“好好好,我等着你出师。不过这之前,你还是先去见父皇一面的好,”桓朗敛容,“仔细有人告你的黑状。”
宗承被劫之事,顾云容听说之后十分崩溃,不过她知道消息已是两月之后了。
宗承这一走,她查起来就费劲多了。
她回徽州之后,主要在做两件事,一是拐弯抹角打探宗家的事,万一宗家祖上跟沈丰他们也都是认识的呢?
第二件便是应对她相看的那个子弟,梁峻。
她起先还躲着梁峻,想着桓澈说不得真会找回来。但距离桓澈离浙半年后,她逐渐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回来了,这便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婚事。
她今年已经十四了,亲事至多拖到后年。她在婚事上是十分谨慎的,而后来据她观察,她觉得徐山给她找的那个子弟瞧着倒确实不错。
梁峻是个脾性谦和的士子,跟顾嘉彦一样,中了举但认为自己火候不到,打算再念几年书再去考春闱,如今在当地书院进学。
梁峻似对她颇为满意,时常领着自家妹子梁娴来徐家这边拜访。
但顾云容觉得,梁峻对她的满意可能只是源于她的容貌跟家境。
前几日,宗承的母亲被送回了徽州。顾云容闻讯不免振奋,兴许她能从宗母身上获取些许有价值的线索。
只是宗家在徽州几乎是个禁地一样的存在,她如何去还是个问题。
正在她犯难之际,徐氏忽来与她说,梁家太太过来提定亲之事了。
“我头先也跟你父亲提过,你父亲说全凭你意。我也不是个专断的,故而来问问你,”徐氏拉住她的手,“梁家夫人在外头等着咱们回话呢,你看你是怎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