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
作者:海的挽留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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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番外之前世(五)
顾云容坐到沈碧梧对面时, 一直暗暗打量她。
她对于这个大嫂的印象一直都是, 心思诡谲。
沈碧梧素日八面玲珑,在她面前时也不似旁的妯娌那样姿态高傲。然而她隐隐觉得,沈碧梧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异, 至于究竟是怎么个怪异法,她也难以形容。
而且,她总觉沈碧梧有时像是在套她的话一样, 比如眼下。
沈碧梧笑道:“弟妹坐了这许久, 话也不说上几句, 倒叫我心里怪难受的, 可是觉得我招待不周?”
顾云容摇头:“没有, 大嫂莫要多虑。”
沈碧梧又命宫人去给顾云容再端些尚膳监新进呈献的点心, 交代得仔细, 仿佛不是要嘱咐宫人,而是要说给对面的顾云容听。
沈碧梧转回头道:“弟妹与我相识也有些时日了,可我总觉着弟妹拘谨得很。弟妹大可放开些, 都是一家人。”
顾云容垂眸。
她可不敢跟沈碧梧做一家人, 依她看, 沈碧梧跟沈家其他人没甚不同,只是沈碧梧将对顾家的不屑掩饰得更深而已。
虽然顾云容觉得这都是世事常理, 顾、沈两家祖上还颇有些交情,同样是从戎, 还是在同一处效力, 结果两家之后却走上了两个极端, 沈家人满心优越感也可理解,但顾云容心里还是难免不舒服。
她对沈碧梧所说的什么尚膳监新做的点心没甚兴致,甚至总觉沈碧梧这般措辞,是在炫耀,炫耀她的家世与东宫妃身份。
顾云容作辞时,沈碧梧再三款留不住,只好着宫人去送她。
待到顾云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碧梧面色便阴沉下来,与方才的蔼然和善判若两人。
沈碧梧心中烦郁,挥退了一旁打扇的宫人。
她适才远远瞧见顾云容,就禁不住又想起了自家的那桩陈年腌臜事。
她无意间得知,原来沈家那爵位竟是来路不正。沈家今日的煊赫,都是她曾祖沈丰靠着欺君罔上得来的。
欺君,又是牵涉到军功与官爵的大事,一旦被皇帝知晓,沈家就完了。
最可笑的是,她曾祖也不知是否心有愧疚,死前竟然没有将此事告诉子孙,否则他们说不定早就打探到顾家人的音讯,帮顾鸿振绝后了。
等他们发现端倪并查探到顾鸿振后人的踪迹时,顾家人已经入京,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了。
这就十分棘手了,衡王可不是省油的灯。
她曾几度试探顾云容,想知道顾家人如今究竟是一毫不知、全然蒙在鼓里,还是已经知晓当年真相,只待伺机而动。
可顾云容年纪不大,心眼却多,对她戒心极重,她至今也不能确定顾家人到底知不知晓自家被沈家夺爵之事。
沈碧梧心浮气躁,摆驾回东宫。
她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太子,让太子帮她解决掉顾家这个麻烦,她可以帮太子出谋划策,太子只管派人去做便是。
但她又有顾虑。太子跟她的确是夫妻,可太子并不喜她,若知道了沈家的腌臜事,不知会不会因着担心受到沈家连累而抛弃她。
沈碧梧一点点攥紧手中锦帕。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顾云容觉得桓澈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说是冷落似乎也不是,他每晚仍照常去找她,她与他说话他也会应,府上下人也都觉得她跟从前一样得宠,但她就是能觉出他在避着她。
譬如他与她说话时,多数时候都不看她,譬如他除非必要,否则宁可坐在书房里翻闲书也不去找她。
顾云容有时觉得自己时刻徘徊在失宠的边缘,有时又觉得自己很可能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所谓的宠爱,他晚上还肯宿在她这里,约莫也只是为了给她几分薄面。
这么着过了好一阵子,顾云容觉得不是法子。她对他的情意应当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但他的心思她还不知道。
虽然她觉得他多半也是给她个否定的答复,但总归还是想要试上一试的。
于是这日,她终于鼓起勇气,跑去他书房,问他对她可有一丝动心。
他其时正伏案走笔,闻言一顿,跟她道了句“先去歇息吧”。
顾云容觉得这已经是比较委婉的否定回答了。她满心哀叹,她头一回对一个人动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大约她之于桓澈,就好像谢景之于她。
她虽则难过,但并不恼恨。他没有义务爱她,娶她已是仁至义尽了。爱与不爱都是他的自由,强求不来。她只是沮丧之余,担心自己将来的处境。
娘家无势,又不得丈夫真心喜爱,她好像只能指望生个孩子固位了。
顾云容的脚步声远去后,“啪”的一声脆响,桓澈蓦地将手中紫罗笔折成了两段。
他从未如眼下这般烦躁,也从未如眼下这样难受。
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自打他察觉顾云容的异样之后,就不由自主在与她的相处中格外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他发现了更多端倪。他发现顾云容好像对他格外了解,包括他的喜好、忌讳、习惯,她都一清二楚。虽然她一直有意掩藏,但他在察言观色上一向心细如发,还是能清晰地看出这一点的。
一个此前从未与他觌面的书香小户出来的姑娘,怎会知晓这些的?
他几次着人去查顾家底细,但均是无果。从前他得知无果后还松口气,后来却觉得细思之下极是骇人。
无果有两种可能,一是真的一清二白,二是被人伪造得一清二白。
能在他的手下面前做到第二条的,寥寥无几。
但设若顾云容真是哪个有意安插到他身边的,又有诸多事说不通。譬如顾云容有许多机会害他,却都没有下手。
除非是背后隐着更深、更大的目的。
历经这些年的勾心斗角,他的疑心与戒心较之前些年重了不少,心肠也冷硬了许多。
他一直都是孤军奋战,身边无人陪伴,也没想过寻人相伴,他觉得他一人已是足够,他已经习惯独来独往。
他没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想让谁步入他的生活、参与他的人生。他觉得麻烦,而且,他身上有个说不得的秘密,那是他幼年时留下的疮疤,始终如跗骨之蛆一样跟随着他。甩不脱,不能医,他也不知寻谁医。
这是他娶亲的顾虑之一。他的秘密不能泄出去,那是他的致命软肋,他必须紧紧捂着。
独身久了便也不觉得孤寂,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关心,不需要照料,不需要陪伴,他只需要依照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去筹谋自己想要的。
但这一切,都在遇到顾云容之后悄然改变。
因为他那个怪异的病症,他这些年越发孤僻,但他心里居然不排斥顾云容。不知为甚,他打算娶顾云容时,其实根本没怎么考量婚后如何遮掩自己的怪病,只是一心想要将她娶回去。
他起先以为自己这般是因着子嗣,但后来逐渐发现,他似乎,真的对这个女人动心了。
他开始时觉着不可思议,因为他认为自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对一个女人倾心。后来他认了,甚至想过等两人相处时日长些、感情再深厚一些,便将他的秘密告诉她。
可就在此时,却让他发现了她那些异样。
按照他而今的性子,疑心一旦冒出,不将她赶出王府已是好的了,但他居然还如同往常待她。
根本狠不下心。
他也不知要如何才好,一颗心被两种情绪不断拉扯。
他此前连心上人都没有,更不知如何处置这种状况。他身边没有什么人能告诉他该如何,也没什么好的例子可供参考。他茫然无措,又苦苦煎熬。
方才她来问他那个问题时,他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几乎将手里的笔捏碎。
他想要违心说不喜,但就是说不出。说喜欢,又觉尴尬,因他不能解释自己的行径。
桓澈无意识地攥紧手里的断笔。他知道这样不是法子,但他总不能直接去问她。
说到底,还是两人相处时日尚浅,当初相遇又是那种境况,无甚信任的根底。
而他如今的性情,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彻底抛弃理智,不管不顾地选择相信她。
如若他遇顾云容在少年时,或许能抛却诸多顾虑,罔顾一切地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可如今的他,已经很难做到这些。
于是两厢一合,就造就了一个尴尬境地。
顾云容在得到桓澈那个否则答案之后,越发觉得他不可能对她倾心,开始试着让自己将注意力转向别处,例如下棋。
他虽然不喜她,但也还是愿意授她棋艺。
不过她也还是惦记着他的那个心疾。她想为他医治,但她尚未想好要如何挑起这个话茬才更妥当。
她先前已经因为一时疏忽在他面前露过几次马脚了,还不知他心里作何想,若是再跟他说她看出了他的病症,不太好圆。
但也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将自己前面那段奇异的经历跟他和盘托出。
这是最直接的法子,也可能是最有用的法子,但由于那段经历太过荒谬,她担心他非但不信,还会认为自己脑子有毛病。
不过转念想,也并非全然无解,她可以给他举例证明。譬如,有些事本应是只有他才知的,如若她能道出,自然就能印证她的说辞。她自再见他以来,一直费心费力地兜着这件事,也是满心疲累,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她也能松快许多。
顾云容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决定寻机找他谈一谈。
但他迩来忙碌,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她连他的面都极少见,更别说找见时机与他长谈了。贞元帝又不知交给了他什么差事,在连日早出晚归之后,他与她说他要离京一趟,不会太久,至多半月便回。
出发前夕,临就寝时,顾云容靠在床榻上,踟蹰着道:“我有件事想跟殿下说。”
桓澈坐在她身畔,看着她笼了灯火柔光的侧脸,一颗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他轻吁口气,道:“我也有件事想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