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机厂的厂长见到李成后，先是握着李成的手不松开，随后就是一连串道歉的话。

“你看你看，李主任，你都升任行长了，我这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来祝贺你……”李

成笑着请他坐下，然后指指他的肚子说道：“发福了！”

厂长低头看了一眼肚子，然后拍了两下说道：“确实发福了，岁月不饶人啊！”

李成正要问他来意，他抢先说道：“李主任，哦，李行长，我今天是来向你请教的，看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李成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你说。”

“李行长，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前年我贷款七千万给工人发工资的事情吗？”

李成当然记得，还记得那天正好下雪。

“李行长，当初我看你站在雪中那个样子，就知道你前途不可限量，果然，你现在都当上行长了。”

李成笑了笑，“说事。”

厂长一愣，随后赶紧说道：“对对，说事，李行长时间宝贵……”

原来，会计师事务所在审计重机厂账目的时候，发现这笔七千万的贷款竟然有些奇怪。

贷款发工资不奇怪，贷款不还也不奇怪，贷款用途不明不白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笔巨额贷款只是在重机厂的账面上挂着，既没有利息收入也没有增加利息负债。

负责审计的会计师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就发函询问重机厂的财务人员，这笔贷款现在是什么情况。

财务人员也不知道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用这笔钱给大家发了拖欠的工资，照理说这笔钱和其它贷款一样，按月付息到期归还就是。

可重机厂效益不好，贷款利息都拿不出来，本金自然就更是无影无踪了。

虽然还不上，但该走的程序还是一定要走的。所以，重机厂每个月都会收到银行的对账单，上面会列出重机厂又拖欠银行多少多少贷款，多少多少利息。

但让重机厂财务人员不解的是，这笔七千万的贷款，始终没有计息。或者说，这笔钱事实上成了一笔无息贷款。

这次上市前审计，财务人员就把这笔钱当做银行贷款列入账面，审计人员发现这笔钱一直没有产生贷款利息，故而询问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财务人员觉得事关企业上市，不敢擅自按照常规说法回文，就把事情上报到了厂长这里。

这笔钱的来路厂长清楚啊，当年就是他通过关系搞来的。但这笔钱一直没有计息，这件事也是他刚刚知道的。

与省里那个关系联系了一下，估计是时间太长，那个关系又比较忙的原因，那人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就让他问李成他们支行是怎么回事。

当年是李成他们支行代为办理的此事，所以那人让他问李成他们支行。

就这样，重机厂的厂长来到李成这里。

李成听完后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

“嗯，我知道。”

厂长愣了一下，随后就问李成，这笔贷款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按照正常贷款对待，重机厂上市的事情估计就通不过审计。

这次重机厂拟定募集三亿股，除去溢价因素，他们自己的资产负债最起码是不应该超过三亿元的。

而重机厂的资产负债巧就巧在，如果这七千万的贷款利息累积下来，重机厂欠的利息加上其它负债，就正好超过三亿元。

如果是免息贷款，重机厂的负债虽然临近三亿元，但只要不超出三亿元，有些事情还是可以通融一下子的。

所以，这七千万的贷款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尤为关键。

李成说他知道这笔贷款是怎么回事，厂长心里一紧，觉得重机厂的前途，还有手下近三万人的前途命运，此时都掌握在这个年纪轻轻，正在微笑着的银行副行长手里。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厂长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只是盯着李成看着。

“那笔七千万的贷款，省分行只给我们发文，让我们负责监管。”

说到这里，李成停了下来。

这件事李成记得很清楚，当年省分行是这样交代的，还让支行不要打这笔钱的主意，不要趁机扣重机厂欠的贷款利息。

厂长听到这里暗暗笑了，心说这笔钱早就发下去了，你们还监管个屁啊！

“钱的去处我们都知道，而且还是侯行长带着我们把现金送到你们厂里去的。钱虽然发给了工人，账还在，省分行的意思是，让我们支行负责监管这笔账。”

厂长听到这里明白了，心说人家说的是监管账务。

“当时的信贷部主任是杨宏，给你们把钱送去以后，我就让他给省分行打了一个报告，请求省分行将这笔钱划入无息贷款的科目里。”

听到这里，这位厂长彻底呆住了。

同时，他心里冒出一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李成为什么要这样做？

无缘无故的，以前又没有什么交集。他虽然长的英俊，但没有缘由的做这么大的好事，我不信！

“后来，那份报告省分行同意了……”

晴天霹雳啊！厂长知道重机厂上市的事情有把握了，重机厂和近三万工人有救了。

但这位李行长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惊喜之余，这位厂长还是想着李成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李成，李成的回答十分简单。

“那天，大雪纷飞中，许多重机厂的老职工站在雪中，看到我们的车队进入厂区后，他们鼓掌欢呼，有人高呼国家没有忘了我们……那一刻，我……”

李成说不下去了，眼眶也有些湿了。

所谓家国情怀，那几乎肯定是每个人都有的。

那一天重机厂这位厂长也在场，李成说的这些他都是亲眼目睹，亲耳听到的。

此时，他眼眶湿润，再次伸手握住李成的手，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两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这个一身武装，两眼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年轻人，和周围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身上散发出的是勃勃生机，是青春年少的英气，是傲视群雄的霸气。

我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自觉阅人无数的厂长在心里一次次的感叹着。

李成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七千万贷款的利息，一年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难道李成就可以拿着公家的利益做好人吗？

非也！

重机厂穷的半年多都不发工资了，他们这次通过关系贷款给工人发工资，说好听的是关心工人生活，说不好听的就是吃光喝光，最后败光算了。

省分行批准这笔贷款的人自然也知道这笔钱只要发放下去，自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既然省分行的大佬都知道这钱最后会打了水漂，李成也不客气，直接就要求把这笔钱转为无息贷款。

本金都不打算要了，那些利息又算得了什么？

李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省分行最后也批了。

只是，后来杨宏和李成交接的时候，把这件事忘了。还是李成上任后，查找资料的时候，看到了省分行的批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