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平看着大殿中央的佛像，慈眉善目的看着一切众生，肯定会护佑一切众生，会保护世间一切孝顺子女的人，而自己是不是不孝的子女？菩萨会生气吗？岳何氏的形象又一次涌现出来，十几年了，书平第一次想知道她还好不好，自己一直如此念念不忘的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是偏偏忘记了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确实是不孝啊！可是母亲又非慈母，往昔的一幕幕，那一下下的长鞭依然疼在心内。

思及此，书平只觉得更加烦躁，再也坐不住，于是在寺院里四处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禅房门前，阳光正好，天蓝如洗，寺院坐落在幽深的城市深处，自然有一种清静，微微的轻风吹过耳边，让人心情放松、安宁。

不远处时不时的传来念佛声，书平知道那是寺院即将举办的法会，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在法会上可以报上生者及亡人的名字，可以为生者祈福，为亡者超度。

在法会即将开始的时候，书平根据指引，找到一个师父登记，忽然抬头的那一刻，看见不远处一个法师正在盯着自己，她满面含着温柔，面相慈悲，但是那眼睛却让书平觉得眼熟。

“阿弥陀佛！”法师也发现了书平在注视自己，合掌礼貌的回礼。

书平赶紧跟着合掌，低头的刹那，忽然小时候在土水村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这不是刘晶莹老师吗？书平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她看着师父，面对师父的点头一笑，更加确认，这位法师竟然真的是自己曾经的老师。

“老师，你……”书平惊得说不出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自己曾经的老师。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初，刘晶莹老师陪伴了自己的整个学生生涯，给与自己无数的鼓励和支持，那时她用一颗善良的心曾经带给自己很多温暖，可是自从高考后一别，这么多年再无相见，再见却是如此情景。她奔到老师面前，拉着老师的手，纵有千万句话此时忽然说不出口，而法师只是还微笑着，说话慢又柔和：“真的是书平吗？”

“是啊，是我，我是岳书平，老师……你怎么出家了？”书平因为激动和不可思议的感觉而眼睛里流下了泪水。

“说来话长！一会儿你等我！”法师说道。

书平连连点头，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法会开始，随着钟鼓齐鸣，善男信女整齐的入座，齐声唱诵，悠扬的佛号一声声传入耳中。书平第一次感觉内心如水洗一般，清静、和爽，她随着人们一起唱诵，闭上双眼，默默恳求，愿自己理清所有杂乱不堪的头绪，愿从此心安定、无愧疚。

……

在禅房里，妙缘法师静静地听完了书平的所有故事，一晃几十年过去，看着自己的学生书平已经从当初的那个青葱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年近五十的妇人，而自己也早已褪去曾经的憧憬，在这青灯古佛之下，诵经参禅，真的是每个人生各有各的期待与彷徨，各有各的无奈与忧伤。

当初，和张孝直离开后，刘晶莹一直行走在各地，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有时候支教，有的时候打工，自由的做各种想做的事情，也带着旅行包走遍所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不断变换的、无线广袤的风土人情，终于实现了她内心的不断企盼，可是梦想的实现伴随着种种孤独与凄凉，但是终究锻就了内心的坚强。旅行世界这个梦想看着很美，越走越远，越看越多，才明白这人间的百味不过只是大梦一场，终于在十几年后，来到这大佛前，就再也不愿意起来，只想静静的停下来，于是就真的停下来了。

书平听了唏嘘不已，她羡慕老师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而自己却好像一直在生活的碾压下拼命求生，她尽管也抗争，可是却没有老师那般的华丽、自在。但是就如老师说的，这一切竟然真的如梦如幻，虽然曾经经历过，可是都已过眼云烟，不着痕迹……书平越来越理解了老师的话，再回头看看自己的经历，如今讲起来，确实也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

“恨的、怨的、在乎的、不在乎的……曾经主导着生活，可是生活却不由你的心去变化，与其耿耿于怀，不如真正的放下，过去的都随风而去吧！”妙缘法师的话语轻柔，在书平的内心留下几处涟漪。

……

与妙缘法师告别后，书平接连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自己儿子的，冬子在电话里和妈妈闲聊了几句，然后才说：“妈，那个，你准备好晚饭，我带女朋友回来？”

“什么？女朋友？你才上大学！还是个学生，臭小子！”书平骂道。

“学生怎么了？我是大学生了，妈，你思想不要太老旧，跟得上变化，现在我成年了，可以谈恋爱了，再说大学都是可以结婚的呢！”冬子怕母亲不同意，急于辩解。

冬子的话听着虽然看上去理直气壮，但是书平却能感觉到他其实内心的怯弱及对于母亲的尊重，也转念一想，儿子真的大了，那该谈对象了，不能像以前那时候管他早恋了，可以，可以，这小子：“哦哦，对，都忘了，儿子成年了，好好，那带回来吧，妈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这回行不？”

“行，多做几个好菜，知道不？做不好，哼，离家出走！”冬子故意开着玩笑，似乎命令的口气，但是逗的书平不住的笑：“好好好，做做做，你这臭小子，我看你敢！”

挂了电话后书平还笑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接着见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薛义成：“舅妈，晚上在家吗？我们去看看你！”

我们？书平一听，除了他原来还有别人，问道：“谁啊？你男朋友？”

“哈哈哈，舅妈这聪明，一猜就中，我真的是带我女朋友去您家做客，怎么，欢迎不？”薛义成也是和冬子一样的语气。

“欢迎欢迎，快来，快来，哎呀，好事，今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书平心想今天怎么了？两个娃都回家来，也好，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心中甚是高兴。心想这孩子都有了女朋友了，转眼大了，翅膀都硬了，也好，再叫上秋子和蓝军回家，今天晚上就搞一个大团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