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词
作者:久只芽 | 分类:古言 | 字数:2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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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余人散尽”
“小声些………”侧身走到离苏辞的房门更远的地方,孟承钧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无奈的耸了耸肩,秦独显然不明白孟承钧的举动,却还是默默跟着他到了墙头的暗角。
“给苏老夫人会诊的医师说是体虚脱力,今日寒气入体,染了恶性风寒才去了。可后来我又派人问了苏老夫人小厨房里头做事的,苏老夫人体虚已经好些天了,小厨房里给她熬的粥都是放了河虾的,还加了精调的鳌油。这本没什么,可那日她还用了些糕点,糕点里揉了夹竹桃汁进去,夹竹桃汁里的毒本就不容易被发现,过后又服了一碗河虾粥,算是彻底把下毒的痕迹给抹去了。”秦独说得云淡风轻,半点不知道收敛嗓音,左右也是与他无关的人罢了。
“你如何知道那夹竹桃的汁被混了进去?”孟承钧低着声音,不悦的神色不加掩饰地挂在脸上。
这倒是让秦独不知如何开口了,须臾之间的犹豫,道:“………或许是我的感觉错了,那丫头的祖母似乎是知道那糕点的蹊跷,知道自己吃了会死,她藏了一小块在自己的袖中,虽不易被发现,却是极其完整的一小块。这可奇怪的很,若是她早就知道那糕点有毒,完全可以不吃下去。”
“那日送糕点来的人可有盘查?”对于苏老夫人,孟承钧是敬重的,却实在没有道悲痛欲绝的地步。可一想到苏辞的样子,胸腔里便有一团无名火燃烧,气得发抖。
“查了,苏茴来送过,千客楼的小伙计也来过。”摸着下巴回想,秦独微点了头。
细细思索,孟承钧良久才开口:“这事你不必再查了,先回去吧。”
“也好,每次有关那丫头的事都磨人得紧啊!”伸了个懒腰,秦独悠哉悠哉地背着手离开,那摇摇晃晃的步子似乎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睡熟过去。
枯树枝桠,雁飞花败,流云过眼,不堪留一曲相思,一厢红尘。
苏辞靠着的树离孟承钧的距离不远不近,恰恰是听得见说话声的。就如她知道他在,他似乎也知道她来了,于是回身看她一眼,见她单薄一件深衣,眼里更多的是担心。
“本不想让你听见………”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苏辞身上,常常是冷冰冰的眸子看着他的小姑娘时,便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种神色。
“莫要着了凉。”
他的声线不是苏白的婉转,也不是李卫捷的刚硬,更不是陈知的情意绵绵。是公子都有的矜贵,还带了份独有的柔情。
听话地把头埋进孟承钧的怀里,苏辞心里向来不是个喜欢守着三纲五常的妇人,不过是平日里都要装着样子。如今卸下防备的她像极了被剔去尖牙利爪的小狐狸,剩下的只有软糯可人。
所谓蒹葭苍苍的伊人于水一方娉婷浅笑,也不及她这一声好。
苏辞心下是难过的,在秦独说有人下毒的时候,她心里一下想起的便是阿姐的名字。
一直说要相信她,一直对自己解释她是因为太委屈才不得不用那种方法的,可无论如何竟也不能说服自己。
浑浑噩噩过了七天,苏辞才真正恢复神智。
“今日………是头七了吧,迷鸢给我梳妆吧。”轻捻起桌上的玉梳,苏辞整个人明显的消瘦了一圈,显得柔若无骨。
头七这天,听说是阴阳羁绊最深的一天,是逝者的回魂之日。
苏辞曾看过一个画本,讲的是书生与千金小姐的故事,两人磕磕绊绊终于排除万难结为夫妻,女子却偏偏染病去世了。
相思之苦,本就是最致命的毒药,更何况这阴阳两隔?
书生在妻子头七那日苦苦等待,只盼着妻子的魂魄可以回来,回来与他见上一面。
子时过了,丑时过了,眼看着寅时也要过了,却迟迟不见妻子回来。
书生的眼泪把整个眼睛泡得通红,满眼密布的血丝因为眼睛的红肿越发明显,像是整个眼睛就是灌满了鲜血。
夜风过,烛火灭,摇曳着的烛光剧烈地抖动了两下,便熄灭了。
书生想要取个火重新燃起蜡烛,却被门栏拌了个正着,一躺到地上,便趴着呼呼睡到天亮。
书上说,是那书生的妻子不愿看他这样辛苦,才化作风来抚慰,吹灭了烛火想叫他入睡。
那时看的时候,苏辞大概只能感叹一句凄凄惨惨戚戚,可如今再想起,才明白那一夜一夜的苦苦等待有多么的百爪挠心,多么的让人心碎。
可以是风可以是雨,甚至可以是一片飘落的叶子,苏辞想,只要祖母回来,无论她化作什么,都是好的。
妆成,衣正。苏辞扶了扶头上的素白玉簪,宽大的白色长裳像是块布匹,松松垮垮耷拉在苏辞的身上。
顺手接过苏茴手里的纸铜钱,苏辞显得强势又委婉,让人不知如何拒绝。
“阿姐,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勉强的扯出一抹笑,苏辞道。
这时候再看苏茴,苏辞心里的感觉是异样的,她自认为自己是无颜面对长姐的。
苏茴的样子显得比苏辞更加憔悴,连嘴唇都泛着白,抬头看向苏辞,起身的动作却是一愣。
她的眼睛像极了苏老夫人,圆溜溜亮晶晶,仿佛能装下万物星辰。看到这双眼睛,苏茴便想起临走前苏老夫人的眼神,那看透一切,洞察世事的眼神。
她的祖母都明白,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