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茶香远
作者:云梦花开 | 分类:古言 | 字数:162.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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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惊人消息
顾青竹听不清他爹说什么,不仅是因为顾世同说话的声音低,更因为她根本不理解他说的话,只当他是思念情切,故未做留意。
看着一盆灰烬渐渐发白,顾青竹领着弟妹,挨个磕头,顾世同站在一旁,伸出指节分明的大掌,捂住了整张脸庞揉了揉。收拾妥当,一家子坐下吃晚饭,顾青竹不停地给顾世同搛菜,他又将菜分给紧紧挨着他坐的青英,瞧着他走时还在襁褓中,如今长得愈发像妻子的小女儿,满脸温柔。
“青英,快出来堆雪人!”外间雪小了些,顾青川和铁蛋隔着篱笆墙欢快地喊。
顾青英拉开门,挺起小胸脯,无比骄傲地说:“我爹回来了,他明天会给我堆一个大的!”
“你爹?”顾青川惊讶,隔着篱笆墙往里张望。
顾世同走过来揽着青英,低头问:“外头冷,你和谁说话呢?”
顾青川和铁蛋看见屋里突然走出来一个男人,滋溜一下就跑了。
见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青英抱住顾世同的胳膊,咯咯笑个不停:“是青川哥和铁蛋哥呀。”
顾青竹铲了一盆炭火,放在桌边,拍拍手道:“青英快进屋,门口风大。”
掩上门,顾世同缓缓在桌边坐下,顾青竹走去厨房洗碗,顾青英则跑到里屋,兜了一捧毛栗子,用小棍将火盆小心拨开一些,将栗子丢进去,上面再覆盖上火炭。
相较于顾青竹的超然淡定,顾青英的过分活泼,顾青松坐在桌边,几次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手脚更不知道往哪里放,手心里甚至微微有了汗,他不停地在膝盖上搓手。
抱住爬上他膝盖的顾青英,顾世同偏头问:“青松,你在柳先生的学塾里读书?”
“嗯,对呀。”顾青松眼睛一亮,“爹怎么知道的?”
顾世同笑道:“我小时候可没你这般斯文,棉袍也穿得如此有模有样。”
听老爹这样说,顾青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就当父子两个找着话题,正要说下去,就听外面咯吱咯吱,一阵嘈杂踩雪的声音,大黄低低闷哼了一声。
“青竹,你爹当真回来了?”顾世福在院外扯着嗓门急切地问。
“对对对。”顾青竹在围裙上擦着手,踩着及踝的厚雪去开门。
顾世同在屋里听得分明,他拉开门,就见顾世福跛着腿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四五个村人。
他赶忙迎上去道:“福哥,你这是怎么了?”
“小事,我好着呢,世同,当真是你呀,你到底回来了!”顾世福紧紧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看的眼睛泛起了湿润。
顾世同扶着他的胳膊,连声道:“快进屋,快进屋!”
在廊下跺了跺脚,掸去周身雪花,顾世福拉着顾世同跨进温暖的室内,顾世根、郑家禄等人也跟着进来。
毛栗子烤熟了,屋里一股子甜糯的香气,顾青松正用火钳给小妹挑栗子。
几个久别重逢的男人围着桌边坐下,顾青竹给他们每人泡了一碗茶。
“这可是南边寺庙里少见的吃茶法子,市井并不多见,咱们这儿竟这般普及了?”顾世同有些惊异道。
顾世福叩着碗边,笑道:“你这闺女能干着呢,不是我吹牛,能喝上这碗茶的,整个南苍县,除了咱这一处,找不到第二家!”
“福叔……”顾青竹被他夸得面色绯红。
“当着你爹的面,福叔不打诳语,说的都是大实话。”顾世福眉眼舒展地笑。
顾世根抿了口茶,抬头问道:“世同,你一走五年,到底去了哪里?”
听他这样问,一屋子人齐刷刷地盯着顾世同看。
顾世同笑了笑,低头抚着粗瓷碗上的花纹道:“说来话长,那日傍晚天气阴沉,起了大雾,我从旁的村子看诊回来,在鸡冠子山正遇着被饿狼咬伤的慕将军,他独自到藏龙寺为他母亲烧香祈福,下山时误入了野狼谷,医者父母心,我总不好丢下他一个伤者独自离开,便好心帮他包扎,又送他回到南苍县。”
“你送就送吧,怎就一去五年之久?”郑家禄追问道。
“嗐,无巧不成书,那日送他回府,恰巧遇见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说是南边战况吃紧,要慕将军即刻整军出发,他被狼咬伤了胳膊,害怕动摇军心,半点风都不敢透,连军医都弃之不用,只得拿剑逼着我同往,那时可真是紧急,我连写一个字,说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被他裹挟走了。
这一去五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念藏龙坳,想念三个孩子,可南边战火纷飞,一日日要照顾受伤将士,忙得脚不沾地,难得偷空写信,可那里,除了军情战报,有驿站八百里加急传递,其他的消息一概不许外传,以至于五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就到了如今。”
“满仓入的就是慕家军,你们居然从来没见过,也真是奇了。”顾世根啧啧有声。
郑家禄摇头道:“在万千人中,于万千时刻里,身在咫尺,擦肩而过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是机缘不到,相逢亦不相识。”
顾世同啜了口茶说:“说起来,我是慕将军的私医,虽在紧急情况下要和军医一起抢救伤员,可却没有军籍,像庆典、巡视、校武等活动,我都没资格参加,至于其他军营中的事宜,事关机密,更不会有人往外泄露半分,故而,我不知道很多事,亦属正常。”
“那你岂不是亏了?少了多少军功!”顾世根感叹,转而又问,“满仓春上就回来了,而你怎么迟到现在?”
“根哥呀,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旁人的军功都是拿命换的,我做那么丁点的事算得上什么。”顾世同忍笑摇头,“兵士们确实是春上凯旋就发散了,慕将军因军功连擢三级,官拜正四品忠武将军,在燕安城领了封赏,原是要留在那里的。
只可惜他在杀敌作战上机敏无敌,可遇着那些牙尖嘴利的文臣,常常左支右绌,抵挡不了,最近因着一些事,一气之下,请求回留都宁江城做个不管事的闲官,我这才跟着回来,今儿刚进城,我就先回藏龙坳了。”
顾世福叹息一声:“嗳,世事难料,我等升斗小民为着一日三餐风里来雨里去,哪成想,那些个富户高官也有说不出的苦哦。”
“可不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慕将军念我对他有恩,一直想留我在他府上,可我在外游荡五年,到了家门口,哪还能待得住,金窝银窝再好,总不及自家的茅屋啊。”顾世同抬眼环顾屋里,还是他走时的模样。
郑家禄高兴地说:“这下,你就不走了吧,咱哥几个哪天好好喝一顿酒。”
“不走啦,不走啦,腊八我还想上藏龙寺找了悟讨碗福粥呢。”顾世同笑眯了眼。
顾世福纠正道:“我瞧你说了好几次,你大概还不知道,藏龙寺早改叫慈恩寺了,咱藏龙坳也改成顾家坳喽。”
“这是啥时候的事?”顾世同惊讶地问。
顾世根偏头想了想:“约莫有五年了吧,如今再说藏龙坳,八成人家都不知道了!”
顾世同懊恼地猛拍大腿:“哎呀,这可就坏事了!”
“咋的了?”众人齐问。
顾世同拧眉道:“我答应了慕将军的亲事,将青竹嫁给他儿子,这说错了地方,可如何得了!”
“什么!”宛如晴天霹雳,众人惊诧万分。
这消息比顾世同突然回来还要吓人,众人面面相觑,顾青竹更是毫无准备,她正绣花,一个愣神,绣花针一下子扎破了手指,一粒血珠冒了出来。
顾青竹含住手指,似怒似怨地叫:“爹!”
顾世同赶忙解释:“慕将军是好人,我与他相处五年还不了解?想当初,我虽是被逼的,可半道上也有机会逃走,但我敬佩他是条汉子,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哪次战役不是披甲上阵,身先士卒,他身上的伤数不胜数,杀得敌军胆寒,一见慕家军军旗,立时退避三舍,还送他一个外号叫慕疯子。”
顾世福向来将顾青竹当女儿看,这会儿哪怕是她亲生老子,他也要问个清楚:“照你的说法,慕将军是个好汉,那他儿子定是个少年英雄喽?”
顾世同犹豫道:“这……倒不是。”
“那是做啥的?”郑家禄迫不及待地问。
“哎呀,人家老子为国为民出生入死,一个独苗儿子难道还要送去战场?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万一,还不要了家里老人的性命,我瞧着,左不过是个腹有诗书,心怀锦绣的读书人罢了,怎到了你们眼里,跟洪水猛兽似的。”顾世同好笑地看着紧张的几人。
“我不嫁!”顾青竹赌气地拎起绣绷回里屋去了。
顾世同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道:“这丫头,我头天回来,就给我甩脸子,这性子到哪儿能吃得了亏!”
顾世福亦觉得此事荒唐,不由得说:“世同,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儿女婚姻大事,总要仔细斟酌,哪能儿戏!”
顾世同急了,连声辩解:“你当我想攀附这桩高门亲事?慕将军将这事说了三四年了,我一直不曾答应,可我今儿在城门口的迎接队伍里见着那位了,当真是芝兰玉树,仪表堂堂的模样,我这才应允下来,试想,咱藏龙……不,顾家坳何时有过这样标致出尘的人物!”
郑家禄不赞成道:“咱是山里人,讲究个实在,皮囊再好,也不顶事,不是吗?”
顾世同不服:“慕将军治下那么严,可谓铁血手腕,将士杀敌个个死战,驻扎边关从不扰民,这样的男人调教的儿子能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