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视无言，一阵默契的沉默过后，无尘手中佛珠一顿，突然道：

“这天善变，王妃平日还要多注意身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宸王爷有情，那枚血玉滋补养颜，女子佩戴大有益处。”

妘瑶莞尔一笑，第一次发现，这位传闻中闭关十六年不再出的无尘大师还是个贴心的和尚。

也是个独断的和尚。

天下蛊毒，尽归落雁不错，可落雁门为何要来和慧空这么一个不知名姓的和尚过不去？还有那个“又”字……

窗外乌云翻滚下，妘瑶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青璃走着，两人一路无言，妘瑶在想，那个“跳梁小丑”什么时候再蹦哒蹦哒，能趁早收了，青璃在想，他家主子这会儿到哪儿了。

几滴清凉滴落，斜风一吹，飞落妘瑶的额间浸润砸开。

妘姑娘专注想事情的思路被这一点儿清凉猛然抽回，抬手摸了摸脸上又毫无规则落下清凉几许，妘瑶抬头望天，“下雨了。”

冷美人也一起仰头看了看天色，不见星月，黑云翻滚下卷起汹涌厚重的天幕。厚重的好像拨不开云雾，照不进阳光。

小雨断断续续的飘落下来，青璃没有提快脚步，妘瑶没有出声要伞。

二人顺路又走了两步。雨滴渐渐变大，砸落的力度也渐渐变大，不再落在妘瑶眉宇脸颊，而是一股脑儿的打在她被风紧紧裹着的肩头胸前等。

一滴雨水擦着青璃长而翘的睫毛落下，朦胧了她视线几分。青璃眨眨眼，“王妃，雨下大了。”

妘瑶抹了一把脸，“明早要是停不了，我们又得多吃一天清汤寡水了。”

突然，妘瑶猛然转过身子来，夜色中她的眼睛亮若星辰，“柳家那位小姐今天没去看热闹？”

青璃一怔，随即打了个手势，暗夜里立马迸出一声回答。

“柳小姐今日睡的极早。”

妘瑶目光微动，抬脚便往柳雯住所走去。

海棠抬手准备敲门的手还没来得及叩下，屋内人就已经开口让进去。

这声有点儿冷，有点儿飒，海棠手上动作一僵，这声音不是柳小姐的？正打算回头询问一声冷诗雅。

冷诗雅却已经擦着她身边推门而入，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回头低声而又严肃的嘱咐她在门外守着。

一袭白衣，飘然而立，云髻高挽，袖摆衣襟处无一不绣着的那只轻雁，被微开长窗透进来的一点儿风吹的更加栩栩如生，几欲展翅高飞。

“果然是你。”冷诗雅关上门后余光掠过这人衣摆间轻轻扑闪的飞雁，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阖上了那扇微开半边儿的长窗。

百里依看到她关窗的动作后，轻笑一声，“三皇子妃还是这么心细如发。”

冷诗雅听着百里依嘴里颇有深意。拖长尾音的“三皇子妃”后，眉宇间忽而跃上淡淡的不悦，“那蛊毒是你下的？”

“三皇妃这么聪明的人，还用多问？”百里依耐心的答了她的问题，转身却又打开了半边长窗来。

屋内雨滴敲在窗杦的声音，滴滴答答，此起彼伏，清晰入耳，几滴顺着斜风一起涌入的雨滴扑到了百里依含笑的眉头。

“那为什么不用毒，要用蛊？你这是深怕别人猜不到你们落雁门头上么？”

没有理会冷诗雅语气中掺杂的不快，百里依望着屋外笼在雨中的一砖一瓦，一花一木，失神的看了会儿才扭头过来勾唇笑起：

“那也不过怀疑，动我落雁门，别说怀疑，就是铁证如山，不过死一个无伤大雅的和尚罢了。又何妨？”

“那半边“妘”字也是你写的？”

“我？”百里依嗤笑一声，不答反问。

冷诗雅脚下步子未停，在屋里找了一圈，正打算往后绕去，就听百里依转过身来，眉宇间的冷一如以往。

她轻飘飘道：“别找了，这种愚蠢废物活着还不如死了有用。”

她告诉那蠢货血玉的功效后，明明给了毒，制造好了机会，这废物却漏算时辰，弄巧成拙，等人蛊毒发作了才喂毒，当真死有余辜，愚不可及。

更是画蛇添足的写那半个欲盖弥彰的“妘”字，给妘瑶钻了空子，白白坏她大计。

这种人不死，都对不起她精心喂育出来的蛊。

冷诗雅神色微变，骤然回头，“祈福诵经的日子，接连见血两次，皇上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呵呵……”百里依冷笑一声，哼道：“到底是南帝不会善罢甘休，还是你的那位心上人不会？”

冷诗雅被这“心上人”三字一噎，顿了顿才低声道：“以前是我低估了她。”

她以为妘瑶生于乡野，长于乡野，胸无点墨，头无大智，现在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子很特别。

百里依转过身来目光打量了一圈，落在冷诗雅一身淡粉的衣裙上，语气嘲讽的突然道，“还是紫色更适合你些。”

冷诗雅垂在一侧的手蓦然一紧，感觉到百里依带着冷意的目光射向她，这次百里依语气冷硬，带着翻滚的戾气，责怪道：

“当日在遂安堂，若不是你，她早就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了，现在说不定你早就已经求仁得仁，哪里会出来碍眼！你应该感谢我，感谢我还愿意花心思替你拔了这颗心头刺。”

冷诗雅也忽而眉宇狠戾了起来，然而她唇角边的笑意却深若花绽，“百里少主好闲情，听闻沧澜洛王与妘瑶私交甚笃，百里少主爱屋及乌，就不怕洛王知道了怪罪于你？”

“你瞧，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又何必一个踩一个的。”百里依语气中刚刚卷起的怒意一消，忽而散开，不怒反笑，这次，连眉宇间的冷意都淡淡散去了几分。

一语道破她们二人同为沦落人的共同之处，意思明了，既然可以合作第一次，那这第二次又有何不可？

“柳御史深得皇上信任，老来得女，独有一女，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妘瑶狡猾……”

妘瑶狡猾，不会折在这里面的，况且……

冷诗雅目光冷然，眸低光芒跃动间，如夜色里窥探的凶兽，况且，有那人护着，妘瑶即使折进去也会被捞出来，她要的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