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动了动，“微臣先给娘娘开几帖调养身子的药吧。”

牵牛子和西红花本就伤身，何况还是一起服用了这么久。

“不用了。”那女子别开头去，有些难堪的伸手胡乱抹掉眼角滑下的又一滴清泪，鼻头微微泛红。

那双时刻妆容精致，自信飞扬的眼底凝起几缕浅浅的红血丝来，连眼眶也逐渐有些发红。

她苦涩一笑，喟叹一声，“我原还是太天真了些，以为总归是有几分真意在的。”

那曾想，就连龙恩浩荡的夜夜专宠，都不过是一场从开始便安排好的戏。

该她上场的时候上场，该她谢幕的时候谢幕，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罢了……

王太医看着那个黯然神伤的女子，眸低一抹怜悯一闪而过。

从冷皇后到黎妃，淑妃，再到这一位，后宫的盛宠衰荣他已见过太多，花无百日红，帝王无真情。

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的悲剧，可怜竟还是有那么多的花季女子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王太医入宫多少年了？”忽听唐雪楠仰眸看过来。

这一瞬间，她周身黯然神伤的失落难过已经隐去了大半，仍旧是哪个人人艳羡的后宫宠妃，神情倨傲而又透这些跋扈张扬。

只除了那双凝着水雾浅浅的眼底还有些仍未散去的红血丝，只除了那双眼底波光涌动下潮海翻滚里并窥不到几分喜色。

王太医王硕的视线此刻便是落入了这双眸子里，顿了顿，他严肃答：

“已历四十载春秋。”

唐雪楠微微惊讶了一下，而后叹道：

“已经四十多年了。”随即她眉宇间渐渐聚起几分别样的欢喜来：

“你是这宫里不多见的一位明白人。”

在这所血迹斑斑的宫殿，孙铭是聪明人，落得了满门抄斩的下场，而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唐雪楠第一次正眼看了过来，他是位难得的明白人。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一样也没少知道，却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瞒过那人……

“娘娘也是这宫里难得一见的清醒人。”王太医眉眼间的锐利坚毅，那一瞬间闪电般掠来是，竟是连半分的年迈浑浊之态也不曾有。

“那又如何？”她轻叹一声，眉宇蹙成山峰般凝起，而后缓缓绽开，像是疲倦的人突然歇了心思，泻了力气般，“不还是得苟延残喘，逢场作戏。”

王太医闻言，面色微微凝了几分，“娘娘可知戏的精彩在于何处？”

唐雪楠侧目看来，就听那位年过半百的老头笑的高深莫测而又意味深长的幽幽道：

“在于未落幕，不知果。”

简短一句，荡起唐雪楠心下思绪万千。

“只要还在戏台子上，这戏你便还是说了算的。”他又言辞凿凿的补充一句。

唐雪楠顿时恍然，眉宇间愁郁瞬时散开，眸中一点儿清明绽出。

“今日本宫唤王太医为本宫把脉，有劳王太医务必尽全力好好的调养好本宫的身子，争取叫本宫能够早日承宠，再得皇嗣。”

王硕躬身退下。

听说，从那以后，幸灾乐祸的后宫嫔妃们再度红了眼。

原以为失子丢宠应该消停几天的那位贵妃，不但没悄悄的趴在自己的玉华宫里低调行事，反而愈发的高调张扬了起来。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更甚从前，娇纵的厉害。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法子，勾的皇上天天宿在她的玉华宫里，真真是害的众多嫔妃们差点儿扯断了帕子。

这小产了都这副样子，这要是再怀上一个，还不得横着走了。

众人恨的咬牙切齿的劲儿，宸王府主苑的妘姑娘淡定的听着冷美人给她讲冷故事。

好好的一部宫斗大戏，让玄钰来讲能说个三五时辰的长篇故事，到了冷美人青璃这儿只剩下了短短的两句话：

唐雪楠盛宠未衰由王硕调养身子，嚣张跋扈更甚当初。

唐雪楠今日还难为了一位从前叫孙铭把脉请安的妃子。

妘姑娘磕着瓜子的动作一顿，这是恨毒了，殃及池鱼呀。

“玄钰啥时候回来给咱们凑凑？三缺一呀。”

妘姑娘这懒洋洋的调调一出，冷美人没忍住轻轻勾了勾嘴角，“快了，王妃先练练技术。”

妘瑶没忍住白她一眼，豪横的霸气顶了一句：

“姑娘我像是差钱的人嘛？”

不懂配合的冷美人十分煞风景的狐疑看过来，认真问：

“王妃有过？”

一句话打蛇打七寸，被戳到痛脚的妘瑶立马噤声不说话了，又叭叭叭的瓜子嗑的唾液横飞。

冷美人见状，唇角轻勾的那抹笑意更深了几分：

“王妃放心，如今的落雁门虽是不容小觑，然盛极必衰，有玄钰和无忧掌门在，再加上这般刀，必败无疑。”

妘瑶嗑瓜子的手一僵，索性连这点儿兴致也没了，今日宴会上见亦无忧，匆匆一瞥连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也不知他知不知道虞悦彤腿的事儿。

出神发呆急际，一旁青璃又道：

“无忧掌门今日离开的时候特意派人送了两条烤鱼过来。”

妘瑶抬头，睁着一双秋波灵动的大眼睛，没由来的心沉了沉，随即瞥了眼天上已经偏西的太阳一眼，明显这鱼送来的时间长了。

转头，果然就掉落在了冷美人一副似笑非笑，准确儿点儿来说是极力憋笑的眼神里，虽然她那张冰山美人脸依旧绷的很紧。

但身经百战的妘姑娘就是觉得有猫腻。

“鱼呢？”妘瑶压下心头的种种揣测，拉长了尾音问。

“主子说那鱼烤的太老。”妘瑶这回不仅是嘴角抽了抽，连带着眼角都想抽一抽了。

所以说嫌鱼烤老了的宸大王爷这是在嫌弃中连条鱼尾巴都没能给她留的？

“全吃完了？”妘瑶有点儿难以置信的吞了吞口水，要知道亦无忧烤鱼永远挑个头大的肥鱼烤，以宸大王爷那矜贵的就餐形式来看，怎么着应该也能剩条鱼尾巴的吧。

“没有。”

“蹭——”一下，妘姑娘眼睛亮了亮，还没来得及夸奖一句宸大王爷，就听他忠心耿耿的女下属一板一眼答：

“主子把鱼拿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