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家乡的小曲

深夜。

当红衣女子的美妙歌声伴随着琵琶音符传入耳中时，潼关城楼上的每一个士兵都站不住了。

他们陷入沉默。

他们开始流泪。

他们抬头望明月。

他们低头思姑娘。

总之，他们不想再打仗了。

胡将军气急败坏地登上城楼，一边大声呵斥众人打起精神，一边低头朝下方看去，只见“叶无晴”端坐在寨墙上，怀抱琵琶，半遮脸面，低着头随手连续弹个不停，似乎想用琴声把心中无限的往事说尽。

大弦浑宏悠长嘈嘈如暴风骤雨；小弦和缓幽细切切如情人私语。

嘈嘈声切切声互为交错地弹奏；就像大珠小珠一串串掉落玉盘。

琵琶声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鸣声，一会儿又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的声音。

而“叶无晴”唱的则是长安百姓每个人都熟悉的家乡小曲，嗓音清脆嘹亮，犹如黄莺出谷，歌词朴实无华，却饱含儿时记忆，另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令听者无不动容。

这一刻，胡将军也沉默了。

他开始思念死去的儿子。

他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倒上一杯烈酒对月自酌。

他放下酒杯低头唉声叹息。

随后，他也有点不想打仗了。

但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别人有退路，可他没有啊！

这一定是“叶无晴”使的奸计！

可恶，你喜欢唱歌是吧，老子这就出去撕烂你的嘴！

“来人，擂鼓聚将，点兵出关！”

胡将军对着门外大声呼喊，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走出去一瞧，歌声和琵琶声已经停止，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默默听着一个男子的喊话：

“诸位晚上好，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御林军大将军姜河，奉圣上之命，前来征讨叛贼！”

“实不相瞒，此行我一共带了五万人马，现在已经和叶指挥使的三万红衣卫成功会师。”

“我知道，你们有十万大军，从长安城到潼关，一路上都是你们的营寨，可是真动起手来，你们打得过我们吗？”

“且不说我有大宗师坐镇中军，单凭叶指挥使一人，便可单挑你们所有上将，不信邪的，大可以出来试试。”

“另外，别忘了你们屁股后面还驻扎有五万骁武卫，他们姓什么，应该不用我告诉你们吧？”

“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长安城半日之内便可告破？”

“你们留在城里的妻子儿女，介时都将沦为阶下囚，和你们一起人头落地！”

“大家同为周人，何必刀剑相向？我可以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你们好好考虑考虑，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我定保你们全家平安，若执迷不悟，助贼为虐，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站在城楼上的士兵们就已经吓得面色苍白，手足无措，大部分人都起了投降的心思。

然而胡将军也有些心腹，他们深知自己以前犯下的过错，砍一千次头都不够赎罪，所以根本不在乎姜河的威胁，反而越听越勇，一个个拿起鞭子，穿梭在人群之中，看到谁想逃跑，就毒打一顿，杀鸡儆猴。

其实只要这些被抓来的壮丁一起反抗，分分钟可以拿下胡将军与其党羽。

但他们不敢。

身为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他们平日里习惯了对村里的地主、县里的太爷卑躬屈膝。

黝黑的后背不知挨过多少次鞭子，大脑早已麻木，根本不会产生愤怒的感觉。

此时面对凶神恶煞的胡将军与其党羽，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提起一丝对抗的勇气。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种传承了千年万年，遍布大周每一个角落的神秘力量，将他们的膝盖牢牢按在地面上，根本站不起来。

“嘿嘿……”

胡将军心中暗自得意，而后拔出佩剑，放声大喊：

“众军且听我一言！当今主上蒙尘，妖妃秽乱后宫，奸相把持朝政，本将军起兵不为谋反，只为清君侧，除奸佞，还大周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现在妖妃的女婿和奸相的女儿都到齐了，成败在此一举！

追随本将军者，赏银千两；战死沙场者，家人亦可领赏；唯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谁想投降的，站出来让本将军瞧瞧！”

没有人敢说话，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当你们是自己人了。”

胡将军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众将士听令！全军冲杀敌军大营，直奔姜二郎帅帐！”

“伯父且慢！”

石猛摇着折扇走上来，低声提醒道：“姜二郎此举分明是想激怒于你，诱我军冲杀呀。”

胡将军怒气冲冲：“即使如此，我也不惧他，区区一个驸马，还能翻了天不成？”

“伯父三思啊……”

石猛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凑到胡将军身旁耳语道：“别忘了，我们与燕姑娘有约在先，只要坚持守住潼关，就有脱困的办法。

此时贸然出兵，且不说你麾下众将是否敌得过叶无晴与那位大宗师，单单这十万杂兵，在红衣卫和御林军面前就不堪一击。

不如拖到蛮人大军赶来，让燕姑娘对付叶无晴，风教主对付那位大宗师，我们保存实力，观时待变。”

胡将军这才消了气，语气稍缓道：“你说的有道理，不理那个臭小子了，睡觉！”

“不好啦，将军！”

先前那个被吓尿裤子的传令兵又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跪地磕头道：

“探马来报，骁武卫和红衣卫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一路猛追猛打，我们的人马非死即降，折损大半，长安城也快守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胡将军连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跌坐在地，“红衣卫不是在关下扎营吗？怎么会绕到我们后方？骁武卫怎么会听叶无晴的号令？”

传令兵颤声回道：“据逃回来的士兵说，叶无晴自称是姜家儿媳，此次出征只为替亡夫报仇，骁武卫打的也是姜河的旗号。”

胡将军彻底懵了：“姜二郎不是还活着吗？难道刚才说话的是鬼？”

“可叶无晴不知道啊！”石猛突然急眼了，“都是你那宝贝儿子干的好事，现在叶无晴和骁武卫都以为姜河死于他手，肯定要来找你报仇啊！”

胡将军此时完全没有心情争论是非对错，慌忙命令麾下亲信，率兵回援长安城。

石猛也领着青龙堂的人马跟了回去，毕竟长安城才是他投靠蛮人的最大筹码，胡将军的死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敢问将军，是否还要出关迎敌？”传令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将军望着远处的红衣卫营寨，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亲兵已经调走了，仅凭剩下这些民夫，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御林军，更何况对面还有一位大宗师，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

如今之计，唯有坚守潼关，等燕双双的援军到来。

“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让敌军有可趁之机！”

有气无力地撂下这句话后，胡将军独自走回了房间。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久久不发一言。

早已对胡将军恨之入骨的传令兵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我意弃暗投明，开城献降。

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