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老头纯粹就是眼红人家，对人家不服气。

李老头不跟他一般计较，其实他也不服气，不过没用。

高老太忘记了李老头对老太太的过激反应，凑了过来。

“李大虎，我问你，你说那个回郭镇家家户户都通电，是不是晚上的时候特别亮堂，就跟白天一样？”

李大虎被突然冒出来的老太太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是跑，而且还是转身就跑，一句话都没得回应。

高老太看着撒丫子跑远的李老头，顿时目瞪口呆。

这家伙跑得可真快，下次公社搞农民运动会，让李大虎去参加老年组的跑步比赛，然后，给他身后放几个老太太，那家伙绝对跑得比谁都快，第一名稳稳的。

到了学校。

一向不跟女生说话的高小明跑来找李明月。

“李明月，我问你，那个回郭镇公社的人是不是人人都能穿新衣服，天天吃白米饭，还有拖拉机能坐？”

李明月睨他一眼，“喊姐。”

小屁孩，没礼貌。有时候想起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和一个十岁的同班，就觉得挺那啥的。

高小明噎了噎，说：“咱俩都是三年级，是同学。”

“那我不告诉你。”李明月治小屁孩，还是妥妥的。

高小明败下阵来，不情愿地喊了一声：“明月姐。”

李明月这才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

高小明得到答案，小小孩子惆怅地发出一声长叹，“我咋没生在回郭镇啊！”

注意听这边动静的其他五个孩子深有同感，是啊，要是生在回郭镇就好了，住大瓦房，穿没有补丁的新衣服，天天吃大米饭、白面条，还有零花钱买糖吃。

可惜！

李明月听了，哂笑一声，“真有出息！”

“人家回郭镇的人能过上好日子，是靠自己的努力和敢闯敢干得来的，你想过好日子，靠别人有什么意思，靠自己才是真本事。”

“你现在好好念书，学会本领，长大了，也在咱们村办工业，不仅让你爹妈种地轻松，还能给咱们村增加收入，到时候想过什么舒服日子就过什么舒服日子。”

高小明脸红了红，问：“明月姐，你说咱们石背村真能过上回郭镇那样的日子吗？”

“能，只要大家伙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定能。”李明月很肯定地回答他们。

几个小孩子“噢”了一声，心里一时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可惜小家伙们不知道的是，李明月所说的对他们来说，就如挂在天边的胡萝卜，看得到，吃不着。

且说李石柱拿着那份报纸，把回郭镇那篇报道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心里一遍一遍的热乎乎。

他忍不住跟对面的王会计说：“老王，你说咱们生产队办个机修厂怎么样？”

王会计从他的账本里抬起头来，呵呵：“挺好，挺好，办吧办吧，我支持，不过咱们队没钱没人没技术。”

李石柱揣着报纸回了家，又翻看了一遍，忍不住对他媳妇儿说：

“孩他妈，你说咱们生产队要不要办个化肥厂，这样以后生产队的地就有化肥用了，也省得去公社买。”

李石柱的媳妇姚双玉眼睛一挑，问：“你知道化肥是用啥做的吗？你知道化肥咋做吗？”

李石柱：“不知道。”

姚双玉又问：“那你是有懂的人，还是有钱办厂？”

“没有。”

然后姚双玉把洗衣盆撂给了他，“你还是洗衣服吧，这个你想干就能干成。”

李石柱：......感觉被媳妇给欺负了。

到了晚上，大家又听到了广播开响，心说，今晚李明月这娃要讲啥。

谁知一听竟是知青古士杰的声音。

古士杰给大家念了一首诗，《致大海》。

“大海的日出，引起多少英雄由衷的赞叹；

大海的夕阳，招惹多少诗人温柔的怀想；

......

有过咒骂，有过悲伤；

有过赞美，有过荣光；

大海——变幻的生活；

生活——汹涌的海洋；

......”

等他念完，石背村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念得到底是啥玩意？

等古士杰回家后，麦丽丽等人问：“你怎么想到念一首诗啊？”虽然诗挺好，但估计父老乡亲们都听得云里雾里。

古士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我想分享给大家，也想让石背村的人知道诗歌的存在。”

好吧，文艺青年，惹不起惹不起。

接连这么两天之后，有人找生产队的干部，或者通过自家学生娃，一打听全知道了，以后天天晚上生产队大喇叭都会有人念文章。

有人说瞎折腾；有人说挺好，听听外面的情况也挺好；也有人期盼着听到自家娃的声音；还有人替村里的大喇叭担忧，说用多了会不会用坏啊。

接下来沈小琴等三个知青就中规中矩地播报新闻了，大家伙似懂非懂，知道了国家往天上发了个卫星，也知道了日不落国的工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被剥削中......

反正第一天从李明月那里接受到的刺激慢慢消退了，除了李石柱还拽着那张报纸天天看外，也没人特意去提了，为啥，一提就生病，那病叫红眼病。

几个知青念完报纸后，就开始轮到学生娃娃们了，从三年级到二年级到一年级，一个接着一个念。

字不认识？

白天有一天的时间给你准备呢，不会就拼音标注；还不会？自己画符想办法。

三十二个孩子，三十二个模样，样样都精彩。

于是每天晚上的村喇叭就成了石背村全体村民期待的消遣节目。

哎，高守全家的高小明念个文章，看那小家伙，竟紧张成那样，大家伙竟听他牙齿打架了，蹦蹦蹦蹦.......

念个文章竟能紧张成这样，以后娶媳妇怕是要羞得都见不了人了。

不知怎么的，大家竟能从高小明读报纸扯到遥远的结婚娶媳妇事上去，偶尔听了一嘴的周珩也是很无语，为石背村民的联想力点赞。

那个队长家的闺女李宝玲声音嘎嘣清脆，倒是挺好听的，不过听她念文章，石背村的全体村民跟着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

那姑娘一口气地往下念，竟没个停顿。

好不容易盼着她念完一篇文章，整个石背村深吸一口气，可算活过来了！

赵家的赵小兰，倒是没紧张，也没一口气念完，不过大家听完后一个个很懵，俱都一脸怀疑人生的复杂表情，耳朵嗡嗡嗡地响。

好家伙，愣是对着话筒扯着嗓门喊，声音比打雷还要响。

你想想，轰鸣的雷声在你耳边狂轰乱炸四十分钟，你会不会怀疑人生。

对，没错，赵小兰为了争强好胜表示她很厉害，在半个小时的基础上又加了十分钟。

下一个换了个说话温温柔柔的万小鱼，石背村的人松了口气，耳朵可算不用遭罪了。

可谁知这小姑娘也太温柔了吧，才念两句就开始抽噎，大家还以为她念的文章特感人呢，结果大家听了又听，没听出一点儿感人的内容来，就听她在喇叭里抽泣了。

可怜的孩子，以后可不能再让她念报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