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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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什么都不是
钱婆子固执的跪在地上:“王爷,三思啊……”
阿柔理了一把自己散乱的头发,将钱婆子从地上扶起来,送到门口。然后将房门紧紧闭上。将钱婆子放在地上的灯捡起来,提着来到齐献的面前。
齐献目中的泪水,早已顺着脸庞滑到了下颌。阿柔抬起手,仔细的帮他擦拭:“你告诉过我,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怎么你自己反而哭了呢。”
齐献握住她的手:“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
阿柔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为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齐献接着道:“如果非要那样,你才能够好好的活着,那我们就在一起吧。”
“然后呢?”冷静下来的阿柔,虽然心中还是难过的似乎喘不过气来,却理智了很多:“我不知道你那样难。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这样任性,真的。”
“难?”齐献想笑,却比哭还难看:“难又怕什么呢?只要我们都能好好的活着,总会好的。你说是不是?”他的声音哽咽了,连忙打住了话头。
“谢谢你。”阿柔也想笑,但是眼泪却又要流下来。她垂下头:“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其实也喜欢我。这就够了。”
齐献摇头:“其实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不想骗你。”
“这就够了,真的。”阿柔想要靠进他的怀里。
齐献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从阿柔手中接过那盏灯:“还记得你去南国之前吗?你在汉园的梨树上,跳了一支舞。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舞蹈。你能再为我跳一曲吗?”
“你看见了?”
齐献点头。
“只为你一人?”
齐献再次点头。
阿柔理了理自己身上散乱的衣裳,就在这凌乱的屋子中开始了她只为献一人的舞蹈。献提着灯站在一旁,任凭目光几度模糊又几度清晰起来。
他和阿柔一样,都是乱世孤儿。在遇见阿柔之前,和所有经历着坎坷的孤儿一样,他的性格是敏感的,也是多疑的。直到阿柔出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孤儿也可以无条件的去信任一个人。
阿柔信他,他知道。这一份无怨无悔的信任,对于敏感的他来说是怎样的诱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他却明白,自己想要拥有这个女孩儿。那怕无关情爱,只为了那一份信任。
可是……
“何在,对不起……”
阿柔拼尽全力舞蹈着,努力让自己装做没有听见他那句‘对不起’。她不要他的歉疚,她不要他为难。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一个人趟。
齐献手中的灯光猛然一跳,紧跟着毫无预兆的熄灭。屋子里顿时重新陷入黑暗之中。阿柔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微微的喘息着。齐献紧紧握着琉璃灯罩的铜柄,呼吸也跟着浓重起来。
两个人就像秋日晨曦中,枝头的两粒水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彼此都知道,在这黑暗之中,只需要一点儿轻微的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坠落枝头,粉身碎骨。
西窗的窗纸渐渐明亮起来。阿柔紧绷着的心弦略略松动下来,转头望着那一片照耀下来的天光:“天亮了呢。”
是的,天亮了。一切又回归正常。那些在黑暗中轻易就能摘下的面具,在这朝阳的照耀下,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还是要重新戴起来。
“姐姐起来了没有?”外头突兀的传来玲珑清脆的声音。
没等一直候在外头的钱婆子来得及阻拦,她便一下子推开房门,跨了进来。一眼看见提着熄灭的灯站在那里的齐献,脸上露出夸张的意外之色:“父亲,这么早您就来看姐姐了啊?”
齐献拢了拢外袍:“我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了。”
玲珑似乎这才看见地上的狼藉,有些担忧道:“你们打架了?”
齐献面无表情道:“明日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席间我准备让你姐姐去献舞。”
玲珑道:“那怎么成?我姐姐怎么说也是您的义女,虽说没有封诰,那也应当是金尊玉贵的才对,怎好去席间歌舞?”这话说的大义凌然,令阿柔心头一片黯然。直觉的站在玲珑和齐献面前,说不出的自惭形秽,也说不出的难受。
昨夜之事,倘若真个做成了。她固然是无怨无悔,但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轻贱。连玲珑都知道自尊自爱,她呢?他呢?
阿柔原本以为,无论公子怎样对她,只要让她待在他身边,她就绝无怨言。可是才短短几个时辰,她却已经不满足了。
“唉……”她轻叹一声,有些懊恼自己的贪心,又有些自怨自艾身微体贱。
“这支舞就先练到这里吧。我也乏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自会有人来传唤你。”齐献说完,依旧提着手中的灯,向外面走去。守在门外的钱婆子看见,连忙拿了大氅去追他,他已经头也不回的走的远了。
钱婆子转回屋里,将正要将齐献的大氅放下。玲珑道:“给我吧,我给父亲送去。”
第109章 什么都不是
钱婆子只好将大氅给了她。
玲珑转头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阿柔,大眼睛在眼眶中转了转:“玲珑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阿柔回应,抱着大氅,出去了。她的侍女见她从屋子里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阿柔隐约听她说道:“把衣服给王爷送过去,把我煲的粥也一并送去。”
阿柔心中紧绷着的弦骤然断裂,骨头似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向下萎顿。
“小姐。”钱婆子惊呼一声,伸出双手将她抱住:“快去床上休息一下。”
阿柔顺从的在她的搀扶下躺倒了床上。她已经很久茶不思饭不想了,身体本就虚弱,又跳了一夜的舞,此刻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沉沉的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梦中她又变回孤身一人,在满是乡亲尸体的村庄里,孤魂野鬼一样,一个人游荡。她记得她在村长的院子里遇见的公子。可是无论她怎么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就是找不到村长的家。
好不容易,她看见了一个背对着她的颀长的身影。
“公子……”她欣喜的跑过去。
那人回过身来,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
“祁修……”阿柔惊愕的挣扎,但是根本就挣不开祁修的手。她直觉的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从梦中被憋醒过来。一睁开眼,她便像溺水之人一般大口的呼吸。
喉咙里火辣辣的痛,眼眶酸涩的厉害,她却哭不出来。
“小姐,醒了?”钱婆子走过来,伸手扶她:“公子已经派人过来三趟了。咱们起吧。那贵客还等着呢。”
阿柔这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又黑了下来。
她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在钱婆子的搀扶下起来。
钱婆子早已命人备好了香汤。阿柔洗漱了,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衣裙。她忽然想起一个紧要的事情来。昨夜她衣衫不整,就算竭尽全力舞蹈,恐怕也狼狈难以入目。
她无比的懊恼起来,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要打扮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那怕是留给他惊鸿片影,都应该是自己最美的时候。
她原本不在意自己的衣饰外貌的,如今有了这个念头,便在钱婆子的帮助下,细细的打扮起来。
钱婆子望着装扮好的她,略略出了片刻的神:“咱们走吧。”
阿柔点了点头。才一出房门,夜色里的清冷迎面扑来,差点儿将阿柔扑的背过气去。她低喃了一声:“怎么这样冷?”
钱婆子闻言,取了一件斗篷给她披上。
阿柔拢着斗篷,由钱婆子引着一路疾行,来到献王府前头的厅堂中。钱婆子去报了门,屋里传进。阿柔披着斗篷进了屋子。
屋里推杯换盏,一片嘈杂之声。座中许多年轻的官员,已然有了醉意,难免有些放浪形骸。
阿柔抬眼望去,只见献斜倚在一张矮桌之后,身边依偎着一个艳丽的佳人。大约是接触到阿柔的目光,他垂下了眼眸,遮住目中的轻狂之色。
虽然如此,但阿柔却有种五雷轰顶之感。她无论如何难以相信,一向温文尔雅的献,也有遮掩无状的时候。她更加无比嫉妒他怀中的佳人,就算是作为他的亵玩之物,那位置也不应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占有的。
“砰……”一声巨响。
一只酒杯划过空中,重重的砸在阿柔的面前,顿时碎成无数碎片,分崩离析,四散飞溅开来。一片碎瓷飞起,阿柔来不及躲闪,在她眼角划出一线血痕。嫣红的血缓缓而下,仿佛一行血泪。衬着阿柔此刻艳丽的妆容,说不出的妖冶动人。
厅中的喧哗寂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柔的身上。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斥道:“不过一个乐伎,好大的架子。”
阿柔这才看见独自坐在上首的祁修。别人的身边都有一个乐伎陪伴,唯独他一人横跨了上首整张桌子,将陪伴他的乐伎挤在角落里。
有人道:“宣平王爷息怒,这个乐伎倒是和旁的女子有些不同。且歌舞起来,看看咱们等的值不值。若是不值,您再发落也不晚。”
祁修依旧愠怒未消:“如此丑人,某可是无福消受。”说完起身便要离去。
阿柔将目光望向旁边作陪的齐献,他似乎醉的狠了,垂着眼眸仿佛睡着了一般。
底下两旁作陪的,见状虚虚的劝慰了祁修两句,见他执意要走,也就不再挽留。祁修走后,作为主人的齐献醉了,这些人也不好久留。于是纷纷离去。
不过一时三刻间,本来热闹的厅堂中只剩下杯盘狼藉和醉倒在座的齐献以及那个被他搂在怀里的乐伎。
阿柔站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只觉得茕茕孑立,仿佛大海中的孤舟。那些杯盘,仿佛铺天盖地的波涛向她扑来,将她淹没。
“小姐……”
“何在……”
隐约中,她似乎听见钱婆子惊叫的声音,但是另一个焦急的声音是谁?
那个推开怀中女子,向她飞扑过来的人是谁?
他们为什么这样惊慌?
“醒了?”祁修的声音传来,没有任何起伏。
阿柔吃力的睁着眼睛,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小到除了她躺着的地方之外,堪堪能坐下祁修。
“咕咚”一声,房间剧烈的颠簸了一下,阿柔才觉起,这不是房间,是马车里。
祁修背对着他在嗑瓜子儿,就像她第一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你没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祁修依旧背对着她。
阿柔摇了摇头:“没有。”
“混蛋。”祁修低骂了一声。将手中剩下的瓜子狠狠的扔了出去,猛然转身,一把揪住了阿柔的衣领:“你怎么不死了?”
阿柔有气无力道:“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又何苦揪着我不放?”
“贱人。”祁修将她重重的扔回去。
阿柔的头撞在枕头上,不是很疼,但是撞的她脑袋发懵。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过。她伏在枕头上低低的喘息:“我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祁修被气的眉峰倒竖:“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我嫌你脏。”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我带走?”阿柔喘息着:“你知道,我的心在北国。”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孤女,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吗?那我堂堂宣平王爷成什么了?马啸马良辰成什么了?”
阿柔疲惫的闭着眼睛摇头:“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认马良辰做哥哥,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他是南,我是北,他有他的责任,我有我的义务。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成为兄妹。”
“那你想和他成为什么?”
“什么都不是。”
祁修不再言语,许久忽然轻笑了一声,颇有嘲讽之意:“你们两个还真的心有灵犀,连说的话都差不多。”他看向阿柔:“你知道吗?我来北都之前,见过他一面。他说,只要你好,他情愿你们两个从未见过,你们之间什么都不是。这样,倘若他日战场相见,你可以不用有任何顾虑。”
说到此,祁修又轻笑一声:“可笑马良辰,竟然以为你终有一日会在战场上,站在他的对立面。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会的。倘若我不死,倘若战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