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126章 还是放不下
阿柔沉默了许久,就像风如晦说的,让一个拥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放开曾经的情感,决绝的远走他乡,从此生死两茫茫。无论是谁,都不是那样轻易就能下了决心的。
但是,想起那花堂双烛,想起那一夜齐献琵笆别抱。阿柔的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心,还是忍不住会痛的令人难以呼吸。倘若她没有遇到定风庄这一庄子失去丈夫,失去儿子的女人们,她想她早在齐献将她再次无情的推开那一刻,就已经不复回还。是她们给了她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力量。
她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风如晦便以带着阿柔出门散心为理由,一匹白马,一辆篷车,和钱婆子三人一起,离开了定风庄。
他们走的时候,天还没亮。阿柔坐上马车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回头。她知道,这庄子里唯一能令自己回头的那个人,不可能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但当她看着定风庄空荡荡的门前时,还是忍不住失望。
倘若这时那个人出现,那怕只是一个召唤的眼神,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的怀抱。可惜,那人将他推开的决绝又干脆。
钱婆子低声道:“走吧。”
阿柔抬脚进了车厢。晨曦静谧,车轮辚辚。阿柔并不关心风如晦要去哪里,也不关心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总之今生无缘,不如远去。
但真的,心死了吗?真的认命了吗?
“停车。”阿柔起身,试图从车厢里跳出来。但是她眼神儿不好,往起一站,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车子的顶棚上,撞的头痛欲裂,眼冒金星。可她顾不上这些,一连串喊道:“停车,停车。”
风如晦将马车停下。
阿柔已经从车厢里跳了出来,站在路边:“你自己走吧。”
风如晦没有开口呢,钱婆子已然十分不解的扶住她:“小姐,这是为什么呢?”
阿柔挺直着脊梁,梗着脖子道:“我想留在这儿。”
风如晦玩味的看着她:“你这女人还真是……”
“贱,是吧?”阿柔不亢不卑的将模糊的视线转向风如晦:“我承认,我还是放不下。”
风如晦将垂下来扯住大半张脸的帽兜往后掀了掀:“那我也承认,其实我并没有那样大的度量。我之所以带你走,其实是想给齐献心里下一点儿刺。”
“什么?”阿柔并不懂风如晦这话什么意思。
风如晦也不解释,说道:“我原本就没打算带着你一起走。带着你这样一个脑袋秀逗,半瞎的女人,我还怎么逍遥江湖,快意恩仇?前面就是三山阁。原本我是打算亲自把你们送到那里的,现在你们既然中途下了车,就自己走去吧。到了那里,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就提我风如晦的名字,薛兄会照顾你们的。最起码,一碗饭还是有的。”
“三山阁,那是什么所在?”问话的是钱婆子。
风如晦道:“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说完,赶着马车渐行渐远。
钱婆子看向阿柔:“小姐……”
阿柔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办。只能向钱婆子点点头:“咱们去哪里看看再说。”
主仆二人沿着风如晦指的道路,步行往前走。
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大山,只在山间有一条小路,能经过一辆马车的样子。
两人走了大约两个时辰,触目除了山还是山,莫说什么楼阁,就连一户人家都没有。钱婆子道:“是不是咱们走错路了?”
阿柔也不知道,不过到了此时,两人除了向前走,还能怎样?
就在二人在山路上拐过一个弯之后,眼前陡然开阔起来。一面陡峭的石壁在面前徐徐展开,石壁上飞瀑流泉,叮咚而下,在石壁前平缓的石坡上,形成一股股潺潺的水流以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水潭。石壁的一侧,笔走龙蛇写着三个大字‘三山镇’。
钱婆子嘀咕道:“不是三山阁么?怎么又叫三山镇?”
石壁前的小水潭旁边洗菜的妇人听见了,笑道:“原来是叫三山阁的。不过后来人越来越多,就叫三山镇了。这字儿啊,是咱们小薛少爷新写上去呢。”
钱婆子见有人应话,连忙上前打听。这才知道,这三山阁原来确实只是一个庄园。庄主姓薛,叫薛文鼎。至于薛家是原来就时代居住在这里的,还是后来搬来这里的,没人知道。原来这深山里头也没有路,平常人没事也不会到这深山里来。
后来,战火硝烟,匪盗遍地。老百姓无法过活,很多人都逃离了家乡。有些人就逃到这深山之中来。无意见发现了这座隐匿在深山的庄园,于是就傍着这庄园建屋过活。那庄主是个文武兼备之人,对待普通百姓既能平易近人。又能抵御匪盗,保护普通人的安全。
渐渐的,投奔这里的难民越来越多,就在三山阁外聚集成了一个镇子。
但是,因为三山阁地处深山,普通人一天难以从山外走到这里,到了夜里夜宿山林,常常被野兽侵害。隔壁定风庄的庄主派人沿途修了很多茅屋,以供难民歇息。
第126章 还是放不下
妇人言及于此,满脸的感恩戴德:“这两个庄主,当真是天底下难得的大好人。”
她见阿柔和钱婆子只身二人,连多余的行礼都没有,十分热心的收留二人在家里歇脚。
钱婆子又趁机向她打听了一下镇上的情况。原来也和普通的小镇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旁的小镇都是官服在管辖,三山镇一应事项都归三山阁调度而已。
这妇人也是新来三山阁不久,带着孩子又没有什么活口的手艺。于是就嫁给了先来到这里的一个石匠为妻,用她的话来说,穷苦人家,男人女人凑活着能过日子就行呗。
正巧,那石匠去庄子里干活儿,晚上不回来。这妇人才把二人领回家里来。要不然,那妇人家不过小小一间茅屋,就算有心帮忙,也是无力。
钱婆子帮那妇人去灶下收拾晚饭。阿柔的眼睛不方便,就坐在一旁休息。
忽然,一阵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阿柔下意识的一惊,一把将那妇人的孩子扯到自己身后藏了起来。这是幼年时战乱给她留下的印记。
“石大嫂在家吗?”外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那妇人听见了,一边从灶房里出来,一边应道:“在呢。”但随即,她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他爹,你怎么了?”
年轻男子无不愧疚道:“采石头的时候,被石头砸到了。”
“他爹啊……”妇人大哭着,惶然无措的一把抓住那年轻男人的手:“小薛少爷,求求您,救救我当家的。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那年轻男子似乎也十分为难:“自从九爷过世,咱们这里最缺的就是大夫……我爹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山外请了。石大哥身体好,命大……”这话一听就是安慰人的话。
这乱世,人命如草芥。别说这藏在深山的三山镇,就算是一般二般的镇子,能有个药铺子就不错了。
阿柔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我试试行吗?”
她自忖医术不强,但是总比普通人要明白一些。
那嚎哭的妇人闻言,顿时止住了哭声,满脸希冀的望着阿柔:“姑娘,你是大夫?”
“勉强算半个赤脚大夫。”
此刻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茅屋之中并没有照明的之物。阿柔的眼睛本来就模糊,夜色下只比全瞎好那么一点点。她站起身来,想要走到那被众人抬来的石匠跟前,没提防脚下的门槛,被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向门外地上。这一跤摔的那是相当结实。
“哎呀,我的姑娘。”钱婆子一眼瞧见,连忙从灶房里冲了出来,伸出手来,好不容易才将阿柔从地上扶起来。
年轻男子狐疑的望着她:“你行吗?”
“且试试。”阿柔从地上站起来,任凭钱婆子帮她拍打身上的泥土。语气平静的自己都有些诧异。转念又释然,如今的她,还有什么是能触动她心神的呢?
年轻男子向旁边让开。钱婆子扶着阿柔走到那石匠身边。
阿柔伸手往那石匠身上摸去。
“小姐。”钱婆子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阿柔再怎么说也是年轻的姑娘,那石匠是个中年汉子。虽然此刻伤势不明,昏迷不醒,可是一个姑娘家在一个男人身上摸来摸去,总归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阿柔明白钱婆子的用意,但她原本就是并不在意什么男女之别的。若不是为了齐献,她对寻常女子视为生命的贞操都不怎么在意。眼下救人要紧。她的眼睛又看不清东西,只能靠双手来摸。
她将那石匠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因为医术不怎么高明,有些不敢确定的地方,不免又多摸几遍。一番诊断下来,阿柔轻缓了一口气:“无妨,大约是性命无碍的。”
石大嫂闻言,顿时喜极而泣,望着阿柔就磕头:“我可真是行大运了,出门洗菜遇到个活菩萨。”
阿柔伸手想去扶她,却扶了一个空:“您别忙这谢我,你丈夫的伤势还是挺重的,我对医术只是一知半解,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
石大嫂流着泪道:“只要命还在,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阿柔让人把石匠抬进屋里,又让人去找固定骨头的木板。措手不及,哪里有现成的木板,最后也不知谁找来了许多竹竿。竹竿就竹竿,将就用了。
阿柔眼睛看不清,只能凭手感去判断那石匠的伤势。接骨其实是个力气活儿。几个男人拽着断骨,先将断骨拉开,然后才能正位。原本昏迷不醒的石匠,硬是被接骨之痛,痛的苏醒过来。几个大男人摁着他,拉的拉,拽的拽。阿柔靠着手感,帮他将骨头正位,钱婆子在一旁帮忙递竹竿,用草绳绑好固定骨头。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生生将断骨拉开街上,其疼痛无异于拿刀生个皮肉。那石匠喊叫的瘆人。就连帮忙摁着他的男人们听见了都有些变色。钱婆子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下掉。
唯有阿柔,面不改色,手不颤抖,按部就班,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