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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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琉璃宫
方秀娥直直问道:“你呢?”全然不似先前疏离的语气。
薛文鼎道:“我和夫人有话要说。”
方秀娥这才转身走了。
其实,薛文鼎不是个爱说话的人,阿柔也不是个话多人。两人就算独处,大多数也是各自干各自的事情,谁都不说话。
方秀娥走了之后,二人便又陷入那样的境地。
薛文鼎坐了一会儿,说道:“文秀会去送嫁。”
阿柔点头:“哦……”
“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宝宝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谢谢。”
“你我做了这么久的夫妻,我从未要求你做过什么?今日,你能帮我更一次衣么?”
“……”
见阿柔不语,薛文鼎以为她要拒绝,于是说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阿柔起身,从云墨手中接过薛文鼎的朝服,帮他穿戴起来。薛文鼎笑道:“也不枉我是有家有室的人呢。”但很明显,眼圈红了。
他大约怕阿柔看见自己目中的泪光,转身向外走去:“我就不送你了。先行一步。”
云墨看着他走远,有些惋惜道:“这位薛将军也真是倒霉。先有个青梅竹马,错过了。费劲巴拉又娶个媳妇儿,还是假的。我今日才算知道,什么叫自古多情空余恨了。”转过头来又呲哒阿柔:“娘娘,你要是个男人,绝对是负心汉。薛将军虽说年纪略大了些,可是长一表人才。这样的人你都能不动心,你要么是天生没心肝,要么就是天生的铁石心肠。”
阿柔笑道:“怎么这会儿你又替薛将军抱起不平来了?”
云墨道:“我知道您想笑话我朝三暮四,我是不会承认的。我们家王爷自然是世界上最最好的男人,我心里也已然是替我们家王爷抱不平的,但是薛将军也是好男人,我自然也要替他抱不平。”
阿柔笑道:“你倒是长了一副侠肝义胆。”
“总是比有些人没心没肝的好。”
她说笑着,帮阿柔梳妆起来。
夜色太短,此时东方已露晨曦。被选中的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们,其实早几天就陆续进宫了。阿柔已经是最后一个。
主仆三人坐着宫中派来的小车,踩着晨曦往宫廷中去。
到了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那些早些时候入宫的小姐们,已经开始学规矩。其实这些千金小姐们,自出娘胎学的最多的就是规矩,根本不用再学什么。左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阿柔连日熬夜,原本就不太好的身体,这会儿散了心神,更加不好。整个人都恹恹的。别说学规矩,站一会儿能站住了都是好的。
好在那教习也不怎管事,全靠女孩子们自觉。
阿柔便在云墨的陪伴下,依靠在亭子里休息。
此时已经是九月底,临近十月。秋日的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亭子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阿柔半合着眼睛,渐渐泛起迷糊来。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入鼻腔。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只见齐献站在自己面前。她愣了愣,以为是梦。
齐献就像没有看见她一般,在厅中站立了片刻,顺着亭子另一侧的台阶走了下去。
这座小亭建在一座低矮的假山上,亭边怪石嶙峋,间或有几株奇形怪状的罗汉松。故而,齐献的身形步下台阶之后,便在阿柔的视线中若隐若现起来。
阿柔以为这是梦,不知不觉跟在齐献后头也下了台阶。
只见一棵罗汉松下,站着一个俏丽的姑娘。齐献径直走到那姑娘面前。那姑娘略低垂了脸颊,仿佛害羞的模样。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柔正想再靠近一些。忽然心脏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齐献竟然将那姑娘抱在怀里,两人唇齿相依,倒在那罗汉松下。
阿柔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才没有令自己低呼出声。就算在梦里,这样的齐献,也足以让她惊愕到忘形。况且,这里是皇宫。齐献一个王爷,怎么能……
一只手将她拉住,拖着她快步离开。
阿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将自己拖走的是云墨。她张了张口。云墨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人过了小亭,远远的走开。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云墨才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吓死奴婢了。宫中最忌讳这种苟且之事,娘娘你也真胆大,看见了还不赶快装作没看见离开。还直愣愣站在那里,等着被人发现灭口吗?”
阿柔失神道:“他不会杀我的。”
云墨看她神色有异,连忙道:“咱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休息吧。”
阿柔木然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多半天世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干只是发呆。
夜风起了的时候,她才发觉天黑了。身上有些冷。她唤了一声:“云墨。”
只听熟悉的声音道:“云墨不在这里。”
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屋里挂着水晶帘,映着烛光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在那一片灿若星辉的光芒中,站着一个白玉雕成一般的人儿。
第160章 琉璃宫
他手里端着一个青玉碗,正用调羹认真的搅动碗里的液体。
阿柔以为自己的梦还没醒。若不然,齐献不会这样温柔的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这真的不是梦。
齐献尝了尝碗里的液体,看向阿柔:“不烫了,来,吃药。”
阿柔顺从的张开口,下一刻汤药的苦涩便让她认清了现实:“这是什么地方?”
齐献依旧垂着眼皮:“琉璃宫。”
阿柔没有听说过。
齐献这才挑起眼皮,看着她:“这是老皇帝为了淫乐,修建的宫殿。”他见阿柔不再说话,接着问道:“下午的事,你都看见了是不是?你怎么想?”
阿柔摇头:“不知道。”
“倘若我也是个像老皇帝那样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将你留在身边?”
阿柔摇头:“如果那样,我只是不能反抗罢了。”
“你说,如果我强迫你,你会恨我,是真的还是只是说说的?”
阿柔看着他:“你说呢?”
齐献放下药碗:“何在,对不起。”他向前一扑,将阿柔扑在身下。但是什么也没做,就那样深深的看着她,之后颓败的站起身:“我还是无法面对,你恨我的眼神。”之后,他转身走了。只留下一片摇摆的星光,印在阿柔的眼底。
阿柔独自一人躺在珠光宝气的宫殿中,只觉得浑身寒意一阵胜似一阵。脑袋也跟着迷糊起来。她知道自己肯定又生病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忽然想起自己和薛文鼎说的那句话,她只是习惯了身不由己,才学会了随遇而安而已。
“怎么样?宋夫人还没醒么?”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入耳鼓。有些耳熟,但是她一时间想不起在那里听过。
“娘娘,娘娘……”云墨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的飘忽着,时而很真切,时而很飘渺。
“小姐,我的小姐啊……”钱婆子的声音掺杂进来。吵的阿柔脑袋疼。
“怎么了?”依旧是那男人的声音,带着焦急。
“是谁呢?”阿柔绞尽脑汁的在记忆里搜寻,她确定自己听到过这个声音,就是想不起来。
一股寒意袭来,冷,很冷。寒气仿佛要连她的五脏六腑就一起冻起来一般,冷的她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
“王爷……”钱婆子和云墨几乎同时惊叫起来,将阿柔原本渐渐陷入混沌的心神又拉了回来。她在心中说道:“云墨也是傻,这个声音根本不是祁修的。”
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体内的寒意渐渐消散。阿柔那仿佛被冻僵的五觉六识渐渐回笼。一股浓烈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的气息扑入鼻腔,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起来。
阿柔睁开胶着的眼皮,努力向上看了一眼。这一看,愣住了。只见一个剑眉凤目,留着小胡子,皮肤异常白净的男人脸赫然悬在自己头顶上方:“是你……”
韩戍城见她醒来,轻舒了一口气:“本王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柔的脑袋还有些迷糊,以为自己还在北都的琉璃宫中。
韩戍城笑道:“这是往西邦去的马车。你以为是在哪里呢?”
“西邦?”阿柔缓慢的转动自己的大脑,忽然笑了:“你们西邦人也真是有趣,我都病糊涂了,倘若一口气上不来,你们难道要拉具尸体回去么?多晦气。”
韩戍城笑道:“你们北国不是有句话叫,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么?你们北国皇帝已经把你许配给了我们西邦,就算真变成一具尸体,也得葬在我们西邦的土地上不是?”
“听说你们西邦人都不供祖先,连祖坟都没有的,哪里来的这样的讲究?”
“那是我们把祖宗装在心里。”大约是感觉阿柔的身体向下滑了,韩戍城紧了紧环抱她的手臂。
阿柔这才愕然的发现,自己整个人被韩戍城抱婴儿一般抱在怀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韩戍城敞着胸膛,和她肌肤相接。阿柔恍惚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会听到钱婆子和云墨的惊叫声。
韩戍城大约是来和亲的使者。一个使者竟然用身体为和亲的新娘子取暖,这恐怕在所有女人心目中,都是十分僭越的举动。
韩戍城见阿柔终于意识到此刻的二人的处境,说道:“你放心,按照你们北国的规矩,我会负责的。”
阿柔倒并不十分在意这个。韩戍城身上很暖,靠在她身上远比独自一人承受发自心底的寒要好受得多。她轻笑一声:“我记得,在你们西邦,能令男子心甘情愿为自己折腰,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您贵为王爷,肯俯身为我驱寒,我应该感激才对。”
韩戍城道:“夫人果然不是凡人,连这个都知道。”
“哪里是我不凡,只是因为我曾经去过西邦罢了。”
韩戍城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夫人是在南国。您又说您是去过西邦的。那还有哪里是您没去过的呢?”
“北国。”
“北国……”韩戍城低喃着,目中露出向往的神色:“听说那里是轩辕故里,国中风气和南北两国又有不同。若是有机会,咱们到时可以去看看。”
阿柔摇头:“还是不要了。王爷要是有心情,自己去就好。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今生所想所盼的,安分守己过日子罢了。”
韩戍城道:“到时候再说吧。也许你在家里闷的慌,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这时,外头有人敲车窗。一个低低的声音道:“薛将军有请王爷。”
韩戍城应了一声:“知道了。”低头看向阿柔:“夫人感觉怎么样?若还是冷,我让人多送几床被子来。”
阿柔没有拒绝:“谢谢。”
已经是十月初,越往西走天气越是干冷。阿柔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果不多加保暖,真的会熬不到西邦。她不惧死,可是像这样毫无意义的病死旅途,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韩戍城最多到马车前问候一声,再没有上车来。大多数都是钱婆子和云墨和阿柔一起挤在厚厚的被子下取暖。一应起居,都在车中。
尽管如此,熬到西邦边境的时候,阿柔也还是瘦了十几斤,比寻常女子高出一头的身材,所在被子里只小小的一团。精神也不大好,总是一时清醒,一时迷糊。
“小姐。”钱婆子将一块玉佩递到她面前。
她于迷蒙中睁开眼睛:“什么?”
“小薛将军送来的。他说,他一定会帮您把孩子找回来。他年你们母子重逢,这半块玉佩就是凭证。”
阿柔从被中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拿起那块玉佩。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块雕成鲤鱼的玉佩,是半边。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告诉小薛将军。孩子的事我不怪他。让他不用放在心上。总归是我命里骨肉亲缘薄,和那孩子没有缘分。”
钱婆子看着恹恹的她,轻轻应了一声:“哎。”
送嫁的北国军队,到了西邦边庭就完成了使命。接下来的路程,就只有这些被国家嫁出去的女子们,自己走了。
钱婆子刚要去回薛文秀,阿柔忽然想起什么:“钱妈,让小薛将军为这些出嫁的女子们,准备一些家乡的泥土,随身带着吧。”
钱婆子是走南闯北过来的,闻言立刻明白阿柔的用意。这是预备防范这些北国女子们,水土不服的。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北国人乍然到了西邦去,水土不服在所难免。这些女子们孤身远嫁,并无亲人照拂。倘若生起病来,总是可怜。
钱婆子点点头:“老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