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雀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 分类:古言 | 字数:9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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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喜欢这里
齐献点头:“正是。小家伙儿,就凭你刚刚那句光明正大,便值得我为你一赞。”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扔进韩瑞怀里:“初次见面,这是见面礼。”
韩瑞将那玉佩提起看了一眼,只见那玉佩玲珑剔透,上面雕刻着二龙吐珠,十分华美,于是大大方方道:“晚辈多谢前辈。”
齐献哈哈笑起来:“你这几分小滑头,倒是和你母亲一般无二。她自幼便是和你一般,滴水不漏的性子。你放心,我既然深夜前来私访,便没有将自己当成帝王,也没有将你母子当成西邦太后、王爷,或者东廷的王妃、世子。
我于你母亲原本是旧相识,多年未见,叙一叙旧罢了。”
韩瑞伸出一只手,做个请的姿势:“前辈请坐。”
齐献将屋内座椅扫了一遍,笑道:“不坐了,我站一站就走。”
可能别人不明白,阿柔却十分清楚。齐献这人看似温和无害,内里最是骄傲,万万不肯屈居人下的。如今阿柔高高坐在上首,让他在下首坐,他自然是不肯的。不过,如今的阿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的小姑娘。她坐在这里,即代表着西邦至高无上的地位,又代表着东廷尊崇的体面。她已经不单纯的,只是她自己了。所以,她无论如何不会给齐献让座的。
齐献见她不语,又笑了一声:“孩子看见了我,还知道和我打声招呼。你难道就没有话和我说吗?”
阿柔摇头:“我一向便是这样沉闷的性子,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先帝在世时,我们二人经常独处一室,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的。”
齐献又是一笑,却比先前的笑容苍白了许多:“你是在怪我不曾关心过你吗?”
阿柔又摇头:“并不是。”
齐献望着她那一身,虽是常服却依旧华丽的衣衫:“你就算怪我,也是使得的。我一直以为,你更适合男子一般的箭衣短打,如今看来,还是华丽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更相得益彰。只是不知,如今身着华衣的你,可还记得当初那彻夜不眠的舞步?我却一直都记着呢。而且,时间越久,记忆越清晰。有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见那时候的你,翩翩起舞的样子。”
阿柔淡然道:“我忘记了呢。我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未曾看过歌舞,更别说自己跳了。”说着,她还是忍不住心酸了。小时候,她就像齐献说的那样,箭衣短打更适合她。她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最最在乎的人,向父母那样,找个安宁之地,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然而,世事无常,不如意十之八九。她已经十分的努力,最终却还是离她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远。她当初最最不喜欢受束缚,更不喜欢宫院深深,住在重重叠叠的房屋之中。可偏偏她就这样,度过了半辈子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唉……”齐献轻叹一声:“我走了。”真的转身向外走去。
阿青依旧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了出去。
韩瑞问道:“母后,那人是谁?”
阿柔自然明白,韩瑞问的是自己和齐献的关系。她想了想:“他曾经是我的义父。”
“义父?”韩瑞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和自己母后年纪不相上下的帝王,原来竟是自己母后的义父。
阿柔的心头却忽然无比的轻松起来,她坦荡荡望着自己的儿子:“是的,他曾经是我的义父。我十岁的时候,因为战乱成了孤女。是他救了我,并且收我为义女。我是他养大的。”
她忽然十分庆幸当初齐献对自己的拒绝,若不是那样,她今日又如何能这样坦坦荡荡的面对自己的儿子,说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那现在呢?”韩瑞显然并不十分相信阿柔的话。
“现在,他是北国帝王,我是西邦太后。”
“没有了么?”
阿柔摇头:“没有了。孩儿啊,你要知道,天家最是无情。莫说我于他只是螟蛉义女,就算是亲生女儿,牵扯到皇室权势,也是无可奈何。”
韩瑞道:“所以,母后不愿意让我和岚月遭遇那样残酷的事情,才舍身远嫁东廷的对不对?”
阿柔点头:“是。”随即又摇头:“也不全是。是母后自私,不想你们活的那样辛苦。也不想让自己活得那样辛苦。更不想让无辜的百姓,因为朝中的明争暗斗受到牵连,活的辛苦。
你生下来便是王爷,荣华富贵中长大,并不知道百姓之苦。古来有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说的便是百姓的无奈和无助。想当年,南国和北国连年征战。我们村子被屠戮殆尽。我的父亲父母家人,邻居乡亲一夕之间全都死在屠刀之下。那种悲惨,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有人再经历一次。”
韩瑞确实有些思乡之意了,他将跪坐在阿柔膝前,将头放在阿柔膝盖上:“母后,孩儿其实可以不争的。”
阿柔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须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并非你不争,别人就会放心于你的。”
韩瑞轻叹一声,有几分忧愁道:“长大可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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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柔知道他想家乡了,抚着他的发丝,安慰道:“孩儿啊,你须知道,一家人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家。”
韩瑞点头:“孩儿明白。”但是,明白归明白,年纪大的人还免不了思乡之情呢,何况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
第二天还未启程,宋定邦便接到庄子里的人来禀报,说皇帝围猎的队伍,连夜撤走回京了。这下自然不用再特意绕路走了。宋定邦带着庄丁,一路浩浩荡荡将阿柔的队伍送到东廷边境才回。
临别之时,阿柔望着风中宋老将军那满头的白发,心知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期。她在车辇上,遥遥向老将军行拜别之礼,老将军跨在马上,拱手还礼,一时间三军默然,风中隐有饮泣之声。
阿柔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随同公主远嫁南国时的情景,如今她四海漂泊,既然都快忘记那离乡之愁是什么滋味了。
“老将军,回吧。”阿柔站起身,望着宋老将军以及他身后那乌压压一片庄丁。那些人原本都是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来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有江洋大盗,也有落难官绅,更有贫苦百姓。如今都成了一个庄子的人,同进同退,亲如一家。
宋将军再次向阿柔拱手。
阿柔大声道:“将军放心,我会好好的。咱们大家都要好好的。”说完又是伏地一拜。
“娘娘保重……”宋将军率领庄丁纷纷下马,抱拳高呼。颇有几分三军一去不回头的雄壮。
阿柔这才转身回了车辇之中。外头的韩瑞高呼一声:“起驾。”车辇再次启动。
阿柔坐在车中,默默的一手搂着岚月,一手搂着龙洋。望着外头的韩瑞,她心中忽然十分的欣慰。这一路上,原本就显得少年老成的韩瑞越发的成熟稳重了。
“母后,你在想什么?龙洋望着的脸。
阿柔笑道:“什么都没想。”
龙洋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些天总是懒懒的,她将头依靠在阿柔肩膀上:“娘娘,你要是男的就好了。”
阿柔一笑,一旁的岚月不解道:“为什么母后是男的就好了呢?母后要是男的,那谁跟我和哥哥做母后呢?”
龙洋眯着眼睛笑:“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你母后若是男子,怕是会有更多的孩子,八成你和瑞儿就在其中了。”
岚月并没有听懂龙洋的话,皱了皱小鼻子:“我才不信。”
车队进入到东廷之后,沿途便有接驾的军民护卫。东廷风物,被西邦要温润,比北国繁茂,比南国又显疏朗。一样的山河,一样的百姓,到了这里便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象。
西邦民风粗犷不羁。北国人多侠气。南国则文风更胜一筹,无论男女皆带着些许书卷气,温润儒雅,说话细声细气。东廷人仿佛人人都有三分傲骨,但是同时又带着些南国人的书卷气。仿佛那冬日盛开的梅花,傲骨丹心。
岚月一来便高兴道:“母后,我喜欢这里。”
对此,阿柔十分的欣慰。
婚礼办的中规中矩。萧使已经八十多岁了。东廷宝座之上的,原本应该是他,只不过他在西邦困顿多年,那宝座之上早已三易其主。现在的皇帝是他的侄孙。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地位在国中非常的崇高,故而被尊称为高贤王。
他比韩肃要活的通泰的多。很是想得开。自回国中,便诸事不理,安心的将养身体。又二年,在群臣的请求之下,出面治学。但也只是空挂个学官的名头,一般是不管事的。属下事宜全都是巴墨在搭理。
所以,阿柔见到这位萧太子的时候,他的样貌比之前相遇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甚至更加的容光焕发。唯一遗憾的是,他的腿是真的有疾。不良于行。
见到阿柔的时候,这位萧太子倒是豁达,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咱们是有缘分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缘分。”
阿柔带着儿女给他请安,教他们称呼萧使为父王。萧使坐在座中,欣然接受。看看韩瑞,夸一声:“好。”再看看岚月,又夸一声:“好。”直言:“若是韩肃知道,我老萧到了这个年纪,儿女双全,肯定会气的鼻子冒烟儿。”说着,忍不住又呵呵笑起来。笑声中并无得意,只有欢快。
韩瑞还算持重,看了看萧使,又看了看阿柔,没有多话。岚月儿确实直肠子一根,闻言道:“父王,肃王爷早就死了。”
萧使脸上的笑意一僵:“死了?”眼睛顺着一旁向侍立在侧的巴墨望去。
巴墨垂了垂头,没有说话。
萧使道:“你不是告诉我,韩肃有病是讹传吗?”
巴墨走过来,跪倒在萧使面前:“弟子有错,请恩师责罚。”
萧使神色中现出难以抑制的落寞:“这么说来,韩肃真的死了?”
巴墨点头。
萧使的脸色阴沉下去,两眼怔怔的望着远方。
岚月不解:“父王,你这样子和肃王爷好像啊。肃王爷活着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我问他,你在看什么?他却总也不肯告诉我。父王,你能告诉我么?”她改口倒是改的利索,这么一会儿功夫便一口一个父王的叫上了。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阿柔确实明白的。岚月很小的时候韩无图便死了。在她心目中,父王不过是一个称呼,和叫别人的称号没有一点儿不同。
但是,她年纪小,长得又天真可爱。对于年事已高,膝下空虚的萧使来说,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娃娃,一口一个父王的叫着自己,可就不是单纯的听个响亮那样疏离。
他望向岚月:“韩肃那老头子一向就是那样,嘴巴硬的很。”
岚月道:“那您能告诉我吗?”
萧使道:“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呢?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年轻时的情景。”
“原来是这样。我也会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的事呢。”
“是啊,人都会这样的。”萧使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看向巴墨:“起来吧。你不告诉我韩肃去世的消息,是怕我心里难过。你也是一片孝心,又有何错之有呢?倒是倾城那孩子,你以后须更加好好的对待她。她是韩肃唯一的女儿,也如同我的孩子一般。”
“倾城姐姐也在这里吗?”岚月一听便高兴起来:“我好久都没有见到倾城姐姐了。父王,她在哪里?”
阿柔见岚月实在闹腾的慌,低低呵斥了一声:“岚月。”
岚月这才想起自己失态了,吐了吐舌头,正要站在一旁。却听萧使道:“小孩子嘛,总是喜欢说说笑笑的,你这样会把她吓唬坏的。”
阿柔一头黑线:“王爷,知道您宅心仁厚,可是……”
萧使笑道:“可是这样就宠起闺女来,有些太不符合常理了对不对?”他向岚月儿招了招手,岚月本来就伶俐的很,见状上前几步,站在萧使面前。萧使将她拉在自己身旁,向着一旁的阿柔道:“我八十岁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一双儿女,难道还不能容我宠爱一些?你不必担忧,我老萧也是有分寸的。”说着唤了一声站在阿柔旁边的韩瑞:“瑞儿,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芥蒂。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将来要顶天立地的。说起来,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却是初为人父,比起你来经验显然不足。以后咱们父子,只好且行且斟酌。”他说完,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