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舟的神念落入宵的识海之中，顿时那股钻心的疼痛又无比清晰起来。

之前就是这股疼痛扰乱了云梦舟的神识，一时暴动被镇魔塔魔能反噬，如今再次袭来，差点又让他重蹈覆辙。

要知道先前云梦舟的无数岁月里，所受过最重的伤也只是与阎魔旱魃争斗是吐的几口血，断的几根手指罢了。

一下升级到穿心之痛，也不怪他不能承受。

好在到底是经历过一次，云梦舟忍了又忍，总算没有被剧痛打散了形体。

他此时心口上有着一个巨大的伤口，夜刀却不见了。

云梦舟抬头打量四周情景，却惊讶地发现已经不再是鼎炉分峰，而是回到了大雪纷飞的凝晶雪峰。

不，想到这是在宵的内心世界，这似乎又丝毫不值得惊讶了。

云梦舟迈出脚步，顿时牵动了胸前的伤口，让他“嘶”地倒抽一口凉气。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雪中，还好调用起武者最后一丝平衡力稳住了身体。

云梦舟不敢尝试，若真的摔倒，他这具脆弱的神念之身还能不能爬得起来。

他现在是在凝晶雪峰的半山腰上，意外的是，与现实中他去找宵时弹琴的位置差不多。

不过此时他已经没办法召唤出清商琴了，只能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冷冽的风雪令云梦舟的身体迅速失温，但同时也大大削减了胸口的痛楚，机械地摆动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云梦舟冒着强劲的寒风不停攀登着，攀登着。

不能停下，那个人还在山顶，等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云梦舟终于挪到了顶峰，他顺着记忆的方位向某个方向又走了一段距离，那个紫黑色的大团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他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冰雪中，背靠着一座凸起的冰堆，即便云梦舟靠近也没有丝毫反应。

不对劲，他明明最是耳聪目明了。

云梦舟挪到他面前，刚刚张开嘴喘口气，便被风雪呛住，不由大力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将灵魂都咳出来似的。

温热的鲜红刚从口中洒出便凝结为固体，云梦舟偏开头不让它们弄脏宵的衣服，结果就这么一个转头的动作，却令他再也保持不住站立的姿势，扑倒在宵的身边。

记忆中，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一面，云梦舟本来有些难过和羞耻，不过一想到他现在的状态，以及来此的目的，便将这些都抛之脑后了。

就算被宵看到这般狼狈模样，也，没有关系。

反正，以后，大约也见不到了吧。

云梦舟趴在冰堆上咳了好一会，感觉胸口都已经凉透了，才止住，而后费力地撑起身体，转向身边的宵。

“宵。”

他呼唤道。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

生气了吗？

云梦舟猜测着，直接解释起来：“宵，你之前看到的是魔境幻象，那不是真正的我，你被骗了。”

宵依旧没有反应。

云梦舟有些犯难，所以说，他真的不擅长当心理医生。咬了咬牙，他伸出双手将宵的脸掰向自己。

“宵，看着我，听我说！”

宵的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但这里分明就是内心世界，灵魂的所在地啊！

云梦舟又拉起宵的手，十指紧扣。

“宵，你听得到吗？我是云梦舟，我在这里，你看着我啊！”

被握紧的手忽然颤动了一下，接着便生出一股抽离的力道，但云梦舟用尽全力死死扣住，宵一时半会也无法抽出。

“宵，你听得到，对吗？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骗你啊！之前那个是假的，现在的我才是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拿你炼镇魔塔，你是我的朋友，我们曾经约定过的，记得吗？”

宵的眼皮开始颤动，两颗黑曜石一般的童孔终于有了神采。

他浅粉的薄唇开启又闭合，最后挤出一句：“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云梦舟用力握紧宵的手，满眼都是焦急之色。

因为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

想要证明一个人的欺骗行为，只需要将真相指出即可，可若是想证明一个人没有欺骗，却永远不可能做到。

这是恶魔的证明。

能够冲破这种困境的，唯有相信。

“宵，请你相信我。”

云梦舟只能这么说。

宵盯着云梦舟的眼睛，许久才问：“你，没有骗我？”

云梦舟赶紧点头。

宵的双眼颤动得更剧烈了，良久之后，他才缓缓道：“对不起。”

“诶？”云梦舟不解，“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看到宵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我，杀了你，我没有完成约定。”

宵说的是他没有做到一直念金光咒。

云梦舟的心瞬间被一股庞大的酸涩笼罩，他摇摇头，努力忽略这样的感受，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没关系，没关系的，宵。”

宵垂下眼眸，轻声道：“可是，我把你的手甩开了……你以后，就不会和我一起走了。”

云梦舟想继续安慰他，可想到自己很快就会入魔，到时候必然不能再与宵当朋友，竟一时语塞。

宵见他不出声，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云梦舟却能清楚感受到其中的悲哀：“凝晶花已经不在了，阿雪也是，现在，你也被我弄丢了。我，又要一个人了……我，不想，一个人……”

“宵，你不会一个人的！”

云梦舟连忙道，但忽然从胸口爆发的疼痛令他明白，这具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必须尽快打破宵心中的魔障。

“宵，你相信我吗？”

宵呆呆地眨了眨眼，点点头。

云梦舟做出夸张的骄傲表情：“我是神仙哦，我最擅长占卜了，天命告诉我，宵你以后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朋友，让你每天都过得无比开心，每天都笑得停不下来哦！”

宵却问：“那你呢？”

云梦舟顿了一下，差点落下泪来，却努力维持着笑容：“哈哈，我这个神仙可是很忙的，到时候只能偶尔来看看你啦，想要天天见我是没有办法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