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末背着包在楼下对着老槐树发了一会呆，接着便转身向楼道口走去。

奶奶家在二楼，房子是爷爷在世时单位的分配房，记得很早以前就听她老人家说过，因为分房时爷爷职位和排名都靠前，所以是优先选的房。当时他们选的二楼不知是多少人眼红想要的，然而时至今日，往日短短的两层楼梯竟对腿脚不便的奶奶造成了莫大困扰。

也是因此之前那些年奶奶才会同意去叔叔那里住，不然以她的性子又怎么肯跟婶婶那样的人同居一个屋檐下，不说憋屈吧，最主要是三观不合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当然，婶婶同意把奶奶接过去也仅仅是因为她给了他们家一套房，而且还是爷爷生前买的最大的一套。所以在世人眼中，于情于理他们两人都应该对奶奶多照顾。

但至于照顾成什么样，怎么照顾的，关起门来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走到奶奶家门口，蒋末抬起手正想敲门时，房门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接着被人从里面打开。正想往外走的那人看到抬起手保持着敲门姿势的蒋末也吓了一大跳，瞪着一双眼纳闷的问，“你找谁？”

只是这话刚问过口她就愣住了，随后拢了拢垂在耳边的乱发，细长的眼睛狐疑的上下看了蒋末好几遍，不太确定的问，“你是......蒋末？”

蒋末淡淡笑了笑，点点头跟她打招呼，“婶婶，好久不见！”

“呵......还真是，倒是女大十八变啊！”面上和话里无不带着股阴阳怪气的酸气，挡在门口的身体动也不动，斜睨着蒋末冷声道，“你爸妈倒是算的精，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打算的，告诉你，没门！”

敬她是长辈，又因为马上过年不想让奶奶心里添堵，所以蒋末至始至终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只是有些人真的不配做长辈，堵在门口冷嘲热讽的就是不想让她进。直到她姑姑拎着一篮子菜回家来......

“末末是来看妈的，你还要拦着不成？孩子好歹还叫你一声婶婶，可你看你是什么样？”

蒋末的姑姑蒋英红上前一把把她婶婶梁翠给推开，接着拉着蒋末进了屋。

“妈，末末来看你了。”

已经很久没有清醒的老人，在听到女儿口中“末末”两字时，突然就缓慢的睁开了眼。

而蒋末，早在刚一进卧室看到瘦的脱了相的奶奶时，就忍不住捂着嘴巴无声的哭起来......

这还是她那个即便是老了都很时髦的奶奶吗？还是那个笑着跟她说女人就得会打扮要优雅的老太太吗？

“末......”

奶奶睁开昏黄的双眼在屋内搜索着，接着颤巍巍的朝蒋末伸出一只手......

蒋末费了好大劲才把眼泪给止住，又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这才上前两步跪到奶奶床前握住她干瘦的手--

“奶奶......”

“好孩子......不哭......”

简简单单几个字从奶奶口中吐出，却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老人看着眼前的孙女却露出了无牙的笑。

蒋英红默默退到房间门口，红着眼圈将卧室的门给关上，留一个独处的空间给久未见面的祖孙俩。

“果然还是跟这个丫头亲，我家橙橙照顾了她那么久，一犯糊涂就不认得她是谁，要么就闭着眼睛叫蒋末。哼，妈就是偏心，这么些年没见还是向着她......”

梁翠嘴巴坏，一说起来还没完。蒋英红冷冷瞥她两眼，懒得理会便转身径直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二姐你可以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扪心自问这些年都是谁忙前忙后的照顾妈？你家老大就是个甩手掌柜，别看在外面是个人物，可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回看亲娘，更别提床前尽孝了。还有蒋末这丫头，从小跟着老太太长大，按说她们娘俩应该最亲了，反正老太太最疼她，可她呢？这么些年你见她回来看过......”

梁翠话还没说完，蒋英红就忍不住把手里拿的一只萝卜“嘭”的一声砸在了案板上，扭头冷冷道，“末末有没有关心妈，想不想回来看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她打了多少次电话是你给挂了的，自己心里没点数？还有初高中她放假去你家看妈，你哪怕有一次给她开过门，有吗？”

说到最后，蒋英红自己都气的心口疼，那些年因为老公外调孩子上学，导致她也没在老家待，不然也不会让老太太跟着梁翠他们两口子。

“什......什么时候她放假来看过妈？我怎么不知道？谁不给她开门了？我家有人吗？二姐你可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她这是撒谎诬陷我们呢，跟她爸妈一样......”

蒋英红气急反笑，“现在再否认有用吗？她爸妈......，我知道你们两口子当年跟大哥大嫂闹的不愉快，但大人之间的矛盾能不能不要转移到孩子身上？末末她还小，她只是单纯的想放假跟奶奶一起待一待，有什么错？......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是油盐不进的，懒得跟你再废话，赶紧出去。”

梁翠自知理亏，终于肯闭上嘴巴不再揪着蒋末不放了。

“梁翠，末末回来是陪妈过年的，如果你再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想撵她走，别怪我不客气。”

在梁翠走到厨房门口时，蒋英红转头对她警告道。

当天晚上以及之后的一些天里，蒋末一直待在奶奶的卧室陪着她，并且也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给奶奶喝水喂饭，背她上厕所，给她洗澡，每天定时定点的读书读报......

耐心的程度不仅蒋英红和蒋末她爸吃惊，就连她自己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她也会照顾人，就好像小的时候被奶奶如此这般照顾着。

期间她叔叔的女儿蒋橙和儿子蒋辰也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没待多久就走了。特别是蒋橙，两人年纪相仿，小的时候也经常在奶奶家一起玩，但现在再见面竟然陌生的仅仅是打了招呼后就再说不出一句话。

蒋英红说，因为蒋末长的最像年轻时漂亮的奶奶，人也聪明又是大学生。而相比较她的优秀，长相一般又只是技校毕业的橙橙明显很自卑。

特别是当梁翠再恨铁不成钢的当面骂两句，又指桑骂槐的嫌弃她照顾了奶奶那么久却连功劳苦劳都没有，每当这时橙橙的脸色更是晦暗的恨不得埋进尘埃里。

忙碌中听姑姑说了后，蒋末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蒋橙谈一谈，她想告诉她，她照顾奶奶不是没功劳，奶奶记得她，而且还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