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漪十分好奇，就央求管事带她去看，发现九灵画的是朝阳下的苜蓿地。那片苜蓿被他画得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似的。

本来几日的行程，因江涟漪的苦苦哀求，变成了小半年时间的长假。江涟漪后来才知道九灵不仅貌美还颇多才。在不知不觉的小半年相处后，江涟漪那颗心里除了九灵外，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但因江涟漪的父亲江至勋是戎国左丞相，江家在凰州属名门贵户，家中适龄女儿都需先送皇宫挑选后才能自行婚配。九灵的家境在蒙州虽然算是优渥，但比起江家来，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江至勋得知江涟漪心悦九灵，十分生气，一怒之下就令贴身侍卫秘密派人去蒙州将九灵家中几十余口人尽数诛杀。待江涟漪第二次再去蒙州寻九灵时，见到的便剩下九灵家破落的院落和生满野草的堂厅以及乱窜的鸦雀、鼠犬之类野物。

江涟漪得知九灵家尽数被诛杀，遂怒气冲冲的返回凰州质问自己的父亲江至勋。但江至勋却直言不讳的告诉她，九灵之死全是因为她的一念之差。若是当初她不勉强，说不定他就不会大怒，更不会牵连无辜的九灵一家几十余口人。江涟漪把她自己关在房中痛哭不止，几次自伤未遂后在万念俱灰之下嫁入景都皇城中。她本以为从此之后，再无人像九灵那般爱护她，但当她嫁给百里邕后，百里邕身上的柔情竟令她着迷。但唯一让她十分不舒服的是，她在百里邕心中的分量始终不及那个病恹恹的皇后吴汝浣。

江涟漪好不容易盼着吴汝浣离世，没想到的是，百里邕不但没有将她扶上后位，还直接将右丞相黎证罡的长女黎雪碧封为皇后。开始，她以为百里邕是一头热或是被局势所迫，后来她才知道，百里邕早就看上了黎雪碧，这其中还少不了那个死去吴汝浣的助力。对此，江涟漪耿耿于怀，恨不得黎雪碧在诞下皇子的当日就因难产薨没。然而，老天不遂人愿。黎雪碧不但没有死，还因生产不愿扰了早朝的百里邕而广得人心获誉贤后美名。

江涟漪握紧手掌，脸色微微泛青。黎雪碧，咱们走着瞧！

“娘娘，婴九灵已经舞毕。”语靛在旁轻声提醒道。

江涟漪闻声，遂收回思绪，对立在丈远处怔怔不知所措的婴九灵招了招手，道：“你近前来。”

婴九灵听完，连忙上前，跪坐在江涟漪腿边。“娘娘，奴是不是令你忆起伤心往事？”

“并没有。”江涟漪含笑道：“只是见你与故人相似，略有感怀罢了。”

“那就好。”婴九灵羞涩嘀咕道：“若是奴让娘娘不高兴，罪过可就大了。”

江涟漪闻言，不觉抿唇莞尔。“九灵，你如此喜爱舞乐，有没有想过去礼部司的新梨教坊？”

婴九灵忐忑道：“娘娘，这种地方，奴能去吗？”

江涟漪抬手摸了摸婴九灵的脑袋，笑问：“为何你不能去？”

“因为……因为奴只是个低贱的奴才而已。”婴九灵微垂眼睑，脸上流露出委屈之色，道：“新梨教坊里恐没有奴的容身之地。”

“容身之地？放心，只要本宫在，哪里都是你的容身之地！”江涟漪微笑。九灵，以前本宫没能力保护你，但现在，本宫可以！

“多谢娘娘大恩，奴没齿难忘。”婴九灵赶紧趴在地上朝江涟漪磕了几个响头，逗得江涟漪大笑起来。

语靛和彤依见江涟漪甚是喜爱婴九灵，不免在脸上浮起笑意。总算见娘娘开怀笑了，看来这个婴九灵还真是个小福星！

江涟漪笑毕，朝语靛道：“去，将九灵带至礼部司，告知礼部司郎中赵煜朗，就说九灵是本宫的一个远房表弟，想入新梨教坊学习，请他关照一二。”

语靛忙颔首，道：“娘娘，如此来，九灵公子便是外男，不宜长久呆在娘娘的莲芯殿。不如，奴遣人去户部替九灵公子办个名籍，就在景都住下。”

江涟漪听完，甚是愉悦，笑道：“就按你所言办。”

语靛得江涟漪夸赞，忙应了声“是”，随后领着婴九灵朝着礼部司方向去了。

江涟漪望着婴九灵渐行渐远的背影，暗咐道：九灵，谁也阻止不了本宫渴望守护你的心，谁也没权干涉本宫在心里私留你的位置！

彤依见江涟漪默然无语，识趣的上前替江涟漪拿捏肩臂。

婴九灵随着语靛一路朝礼部行去，路上遇到许多宫人。那些宫人见到语靛，知其是江涟漪的贴身女侍，皆恭敬的朝她行礼问安。语靛则对此表现得十分冷漠，没有丝毫亲近之感。

婴九灵跟着语靛走了许久后，终于在一处高楣大殿前停下，那门头上书着“礼部”二字。就是这里了！

语靛没有多言，提足朝礼部大门行去，刚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语靛也不作声，掏出一张令牌在侍卫眼前一亮，侍卫见后，立刻躬身退让。

语靛正要入殿门，却听身后有人声喧嚣，忙回头一看，发现竟是大皇子百里毂乙、三皇子百里昶临、五皇子百里云枫、七皇子百里雨霖率着贴身侍卫正朝她的所在位置行来。语靛来不及多想，赶紧拽了婴九灵避到殿门侧，欲让百里毂乙、百里昶临、百里云枫、百里雨霖等人先行入殿内。

第278章 教坊

婴九灵不知来者是谁，探目张望，却被语靛将头压了下来，冷声道：“垂首肃立，不准直视。”

婴九灵闷闷应了声“哦”后，忍不住问：“语靛姐姐，他们是谁啊？为何我们见到他们要避让？”

“他们是陛下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几位殿下。”语靛低声道：“中间身量略高的是大皇子骊王殿下，骊王殿下左侧的是五皇子云王殿下，云王殿下旁边的是七皇子潇王殿下，而在骊王殿下右侧那个身材消瘦脸廓棱角分明的是三皇子昶王殿下，昶王殿下还是先皇后留下的皇子。”

婴九灵偷瞄一眼百里毂乙等人，道：“这几位皇子殿下比较起来，还是昶王殿下最好看。”

语靛闻言，瞪向婴九灵，恼道：“你还敢对皇子殿下评头论足？你脑袋是想搬家了吗？”

“我，我就……”婴九灵大急，赶紧辩驳道：“语靛姐姐，不是这样的。”

“娘娘才允你是她的远房表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连自称都改了。”语靛冷冷道。

“若不这样，别人怎会信服我真是娘娘的表弟而非奴才呢？你说对不对，语靛姐姐？”婴九灵垂眸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你……”语靛顿时语塞。对啊，既然是娘娘的表弟，那他肯定不能自称是奴了。语靛想着，不知何故，心里竟泛起少许失落！

“咦，这不是江贵妃身边的语靛姑娘吗？怎么在此处？这人又是谁？”

蓦然，语靛的耳边响起一个略带调侃之意的声音。

语靛闻声，抬头看了看，忙道了声“云王殿下千安”。随后，语靛又朝百里毂乙、百里昶临、百里雨霖三人分别问安。

百里云枫含笑望着语靛，余光却打量着婴九灵。“他是谁？”

语靛忙应道：“这是娘娘的远房表弟婴九灵。九灵公子，快见过几位殿下。”

婴九灵学着语靛的做派向百里云枫等人问了安好。

百里云枫将婴九灵又看了一遍，附在百里毂乙耳边低声道：“大哥，你瞧这少年，生得可真好。”

百里毂乙闻言，脸上既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言语。

百里云枫在百里毂乙处自讨了个没趣，瘪嘴道：“若是大哥不喜欢，那我就将他收到我府中了。”

百里毂乙瞪了百里云枫一眼，依旧没有言语。

百里云枫见此，顿时笑起来，将目光转向语靛，问：“你带他来礼部作甚？”

语靛道：“回禀云王殿下，奴带九灵公子来此是为了见礼部司赵郎中。”

“你们要找赵煜朗？”百里云枫诧异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语靛忙道：“奴家九灵公子自小就喜爱乐舞，娘娘让他去新梨教坊学习。”

“新梨教坊？嗯，得确是个好去处。”百里云枫笑了笑，对百里毂乙等人道：“咱们走吧！想必黄尚书应该等急了。”

百里毂乙侧目看向语靛，道：“你们随本宫一同进去，赵煜朗应该在。”

“这……”语靛见百里毂乙突然主动相帮，不由得一愣。

“这什么这？难道我皇兄帮你，你还不愿意咯？”百里云枫望着略显无措的语靛，戏谑道。

“没，没有云王殿下，奴没有这个意思。”语靛连忙解释。

“走吧！”百里毂乙一把将百里云枫拽到旁边后，提足朝殿门内行去。

语靛不敢多言，赶忙带着婴九灵跟在百里毂乙、百里云枫、百里雨霖、百里昶临身后进了礼部的大门。

黄澧见到百里毂乙等人进了大门，慌忙快步迎上来，突然看到语靛和婴九灵跟在众皇子身后，不由微微一愣。

语靛忙拉了婴九灵朝黄澧行了一礼，道：“见过尚书大人。”

黄澧望着语靛问：“你们来干什么？难道是贵妃娘娘有吩咐？”

语靛指了指婴九灵道：“这位是娘娘的远房表弟，因喜爱乐舞，想入新梨教坊学习，还请尚书大人关照关照。”

黄澧回头看了一眼百里毂乙等人后，道：“你们且先等等，本官去与几位殿下商议完事务就来。”

“好的，大人。”语靛微微颔首。

百里毂乙见黄澧与语靛说话，遂停下脚步，见其言毕才道：“尚书大人，你先按照贵妃娘娘的吩咐把事情办了，我们再商议其他事情。”

黄澧听罢，忙道：“那就请几位殿下先入殿内稍作休憩，本官片刻就来。”

百里毂乙闻言，抬眼看了看婴九灵，率先朝殿内行去。百里昶临、百里云枫、百里雨霖等人则紧跟百里毂乙而去。

黄澧赶紧将礼部司郎中赵煜朗唤来，交代了一番后，让他带着语靛和婴九灵去了新梨教坊。

赵煜朗身材中等，脸上随时都带着微笑，见到语靛和婴九灵，立刻笑眯眯道：“二位随下官去呗！”

语靛忙道：“有劳赵郎中了。”

赵煜朗笑道：“语靛姑娘客气什么？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安排，下官哪有不照办的说法？”

语靛听毕，微微一笑，携着婴九灵跟在了赵煜朗的身后朝新梨教坊行去。京中设了东西两座教坊，东为新梨教坊，西为典优教坊。

新梨教坊重歌舞，而典优教坊素来最善雅乐。

赵煜朗将目光转向默不作声的婴九灵，问道：“九灵公子自何处来？”

婴九灵忙笑道：“我从冼州过来的。”

赵煜朗听完，道：“冼州是我国最南边，与堇国交界，听说那边在交战，可有其事？”

婴九灵笑道：“算不上交战，小的碰撞还是有的。”

“那就是说与堇国方面的边界不安稳对吧？”赵煜朗问：“那九灵公子的家人也是居于冼州吗？家中还有何人在啊？”

婴九灵听罢，正欲答言，却听语靛在旁应道：“赵郎中不是礼部的郎中吗？怎么也学着户部查起户籍来了？”

赵煜朗听出语靛话中的不悦，遂道：“语靛姑娘想多了。下官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至少在教坊使询问下官时，下官好歹能说出个一二来。”

语靛缓和神色道：“九灵公子虽然是我家娘娘的远房表弟，但与娘娘关系甚是亲密。”

赵煜朗闻言，笑道：“下官懂语靛姑娘的意思。”

语靛笑道：“明白就好。”

赵煜朗听完，笑了笑，未再多言，带着语靛和婴九灵直奔新梨教坊。

新梨教坊坐落在京中禁门东侧，教坊中有一百余人，与典优教坊共同负责宫中内廷乐器技艺教习、舞乐节目表演等。新梨教坊由一正使两副使负责，下有若干教头，坊中男女乐伶舞姬均有。

赵煜朗与语靛和婴九灵同入了新梨教坊，令人唤来教坊使尤汕。尤汕得知赵煜朗前来，忙带着副教使焦凌学和兰金焱匆匆迎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