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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 分类:武侠 | 字数:103.7万

第一百七十六章 白马入禅意

书名:唐上烟雨 作者:梁唐晚歌 字数:4133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8:03

临淄王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在宫中自如出入后,整日与李枺绫相会,自己暗中拟了无数密函,以相王李旦的名义,送给太平公主。

李枺绫便充当起了信使,有时她也会疑惑,这般聪慧机灵的临淄王殿下真的只是为相王送信而来么?这些密函里面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意思,故而也曾偷偷拆开过,但见纸上内容隐晦绝伦,深藏不露,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二人在洛阳城里度过了一段漫长却又美妙的秋季,洛阳的天色渐渐转凉,寒风凛冽,在城北卷起,呼号声渐渐笼罩千年古城。

入冬之际,洛阳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垂拱年间,武曌充数万人所建的天堂燃起了大火,火势凶猛,将皇城的黑夜照成白昼,明晃晃吓醒许多城人,李隆基也不例外,望着那巍峨高耸,象征武曌求佛之心的高大环形宝塔焚为灰烬,隔窗远观的李隆基不禁翘起唇角,目露嘲色。

然而业火未尽,高悬城内,天堂一旁不远处是为更加高大的明堂,北风一摆,火星子随风摇曳,倏忽间便落到了明堂内。

这明堂与天堂二座环形大殿宝塔,是为数年前鄂国公辅国大将军薛怀义听武曌之命所建,薛怀义此人,原为洛阳城内市井之中一介卖野生草药为生的小药郎,本名冯小宝,被武曌之女千金公主看上,将他献给了圣上做面首,武曌年岁虽大,兴致却依旧不减,对冯小宝愈发宠爱,为了掩人耳目,赐他薛怀义之名,让他剃度,去白马寺做了和尚。

而后薛怀义愈发受宠,在洛阳城内张扬跋扈,无法无天。武曌令他为行军大总管,统兵出击突厥,两次统兵出关,皆未遇见突厥大军,机缘巧合,落得大胜归来的美名,至此愈发受宠。

而后岁月流逝,薛怀义而立之年,虽是僧人,却愈发英气逼人,渐渐厌倦了入宫侍奉武曌的日子,常常深居白马寺内,久而不出,并收罗洛阳的一千精壮汉子,强逼他们剃度出家,以此为乐。有人趁机告发薛怀义,说他在白马寺内聚众谋反,武曌将信将疑,将他刚刚收入门内的千余年轻僧人尽数打发回乡。

薛怀义眼见自己的僧侣被她斥走,心生畏惧,挑了个好日子,在明堂内设立隆重大典,邀请武曌来观看,而后在明堂内挖了一个五丈大坑,藏了一尊佛像在其中,圣上来时,便命属下拉动绳索,将那佛像从大坑里拉出来,巍巍大佛拔地起,几乎像是土里生长出来的。

薛怀义意犹未尽,又与武曌变换花样,命左右僧人取来一张数十丈长的画卷,画上用牛血描绘了一尊百尺大佛,凑到武曌面前,说那血色大佛是他刺破大腿,用自己的鲜血为她画的,为她虔诚祈福。

然而武曌似乎冷淡了身边这第一位面首,并未大肆喜悦,只是浅浅一笑,什么也未说。

这些都是坊间流传,自李隆基得以出皇城,整日便衣寻访,与洛阳市井打成一片,听说了许多民间议论,大多颇为有趣。真真假假不可辩驳,这不,薛怀义耍着花样,未曾让武曌着了他的道,而是将他冷落,堪堪半个月过去,天堂与明堂便付之一炬。

若说薛怀义被圣上打入冷宫,怀恨在心,他是信的,可他便要报复,也不必将自己命搭上,做出火烧明堂这般大胆举动,若说武曌想除掉他,却也不必自毁万金筹建的明堂,以此降罪,得不偿失,此间纵火之人,多半是武曌新宠,欲图除薛怀义而后快罢了。

总之这个药郎出身,依附女帝,叱咤高位多年的假僧人算是完了,武曌不会放过他。李隆基望着几里外冲天而起的火光若有所思,那焚烧两堂的巨大火焰充斥着滔天热浪,将洛阳冬季的严寒也吹散了去,隔着茫茫冬风也能感受到巨焰温热,比之自己临淄王府的铁壁炉火更加耀眼。

尤其是火焰噼里啪啦,不知将多少贵重宝物与上好锦帛焚毁,皇城十里内充斥着焦土废墟味,那可是不计其数的大唐百姓血汗钱。

“我在洛阳孤立无援,朝中依附多是看在父王颜面上,却没有自己的亲信,这薛怀义不久之后必死无疑,我若是将他救下,他是否会对我感恩戴德,而对武曌恨之入骨?”

李隆基这般想着,心头愈发活络,薛怀义人高马大,素有臂力,又与白马寺诸多和尚暗通款曲,便是将他留在身边,做一个暗中刺客也是极好的。

第二日,李隆基带上李枺绫,二人冒着风雪,骑马向北而去,拜访白马寺主持后,潜藏进寺庙内,耐心等待,若说李隆基为何觉得薛怀义将会身死此处,便是直觉教他来到这里。武曌信佛,凡事有始有终,应该会将他押来这里处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日之后,李隆基终于等到了要等之人,只见一个身穿长袍中年之人,竟是武曌堂侄武攸宁,带着几个禁军武士,押着一人,用黑色大袋子套住脑袋,推推搡搡进来白马寺内。

李隆基带着李枺绫悄悄潜藏在暗处,观察武攸宁动向,只见武攸宁带着禁军入寺之后,寺内大小和尚尽皆惧怕,不敢惹事,悉数躲得很远,武攸宁进到白马寺的宽敞后院内,见着不少僧人正在后院一角修建一座丈高佛塔,那佛塔塔柱尚未落下,泥块尚未干涸,武攸宁摆摆手,遣散此处挖泥的和尚,后院内顿时空无一人。

套着人的黑色布袋子不断翻涌,里面绑着的人看来并未晕厥,仍在不住挣扎,武攸宁摘掉袋子,露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薛怀义,冷笑道:

“市井无赖,得幸天眷,令得圣上垂青,却不知好歹,纵火行凶,耗费万金的明堂都让你这小贼给烧了,如今自食恶果,知晓自己在劫难逃了吧?”

禁军抽掉堵在薛怀义口中的粗布,薛怀义呜咽了许久终于得知口吐人言,跪在地上前进两步,凑到武攸宁跟前仰头唤道:“尚书大人,让我去见见圣上,让我见圣上一眼,世人皆知我对圣上忠心耿耿,我又怎会纵火行凶,焚掉圣上敕万金所建的宝塔呢?实乃栽赃陷害啊。”

武攸宁拂拂胡须,老谋深算一笑,低声道:“老夫也觉得你这小贼虽狂妄,却也不至于自寻死路,莫非其中暗藏蹊跷?”

“暗藏蹊跷,有人加害与我啊大人。”

“的确暗藏蹊跷,念你情有可原,本官可以帮你一把,不过么…”

薛怀义眼珠儿一转,知晓此人贪得无厌,是要好处了,此刻生死存亡之际,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奴颜婢膝一回,便向武攸宁探探头,武攸宁知会,将耳朵凑到他身边。

“还有呢?”片刻之后,武攸宁斜睨薛怀义一眼,淡漠说道:“你这几年搜刮的财宝不止这些吧?”

薛怀义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再次对武攸宁耳语。

“这是贫僧全部家当了,我再怎么搜刮财宝,我却只是白马寺的一介僧人啊。”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武攸宁满意大笑,看着身前尚未建好的佛塔,面色变得冷冽,喟左右禁军道:“杀了他,做得干净一些,圣上不喜欢佛门净地被杂碎污染。”

禁军领命,尚未行动,薛怀义却勃然大怒,心道这老贼果真出尔反尔,收了钱财不办事,怒而挣开左右押着他的大手,肩膀一摆,向着武攸宁撞去。

薛怀义年不过三十,生得人高马大,身形魁梧,仓促一撞,险些将未曾防备的武攸宁撞进泥盆里,禁军立刻扶住,才不让他坠落。武攸宁大怒,喝道“该死蟊贼”,捡起佛塔旁一把镀金锥子,便向薛怀义脑门砸去。

和尚被禁军再次压住,避无可避,那锥子锋锐万分,咚地一声,磕破薛怀义脑门,眼前万物天旋地转,霎时将他砸晕了过去,那浑亮的光头顿时血流如注,将佛塔下的淤泥染成鲜红。武攸宁扔掉沾血的金锥子,只觉浑身晦气,见他这般模样,多半是活不成了,使命完成,便令左右善后,自己则挥挥袖子,扬长而去。

禁军左右顾盼之后,将不省人事的薛怀义向着大坑里一推,薛怀义的身体渐渐下沉,用不了多久便会陷进泥浆里,管他此刻是死是活,半炷香之后便要活埋,禁军相顾看了几眼后,觉得此间无恙,便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李隆基心头突突直跳,趁着禁军远去之后,迅速来到大坑边,和尚只差半个脑袋,便要泥水倒灌入耳鼻,一命呜呼了,李隆基抓住那浑圆脑袋,向上一扯,生生将他从淤泥之中抽出来,而后李枺绫跟来,用粗布草药包裹住薛怀义头颅,为他止住长流不尽的血液。

“殿下真要救他么?他可是火烧明堂,犯下死罪的人,我怕陛下反倒被他拖累。”

“你怕本王偷鸡不成蚀把米?呵呵,不会,这小子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谁会惦记他。”

于是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里,李隆基背着高他一尺的精壮和尚出寺,寻到不远处山林里的一间茅草屋,将他安置在这里,见到薛怀义伤势无恙,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久久不醒之后,二人便回洛阳城去了。

第二日,李枺绫带着草药与口粮来到茅草屋子内,薛怀义仍旧未醒,李枺绫略通一些医术与武艺,便担负起了为此人熬药疗伤的大任,在此处悉心照看他,起初李枺绫虽不愿,可想到此举是为了替临淄王殿下网罗人才,又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举,勉强便也答应下来,李隆基满意地点点头,留她在这里照看伤者,自己便要回府上去处理公务了。

白马寺外寒风顿起,吹过整片山岗,天地间茫茫一片,竟是落下了漱漱雪花,寒冷初雪落在李隆基眉心上,刺得他额头生冷,李隆基心有所感,回身一看,只见这茅草屋子门扉紧闭,木栓横亘,内里有炉火温暖,药香弥漫,一男一女独处一室,与世隔绝…

炉火虽盛,照人心扉,可李隆基心头却燃起一阵无名妒火,令他烦躁无比。妒火愈演愈烈,将周身鹅毛大雪都吹散了去,令他好不自在。

“我是大唐李氏子孙,一生当为光复李氏江山为几任,此人为武曌所戕害,必定怀恨在心,自己救他,留待暗中刺杀武曌所用,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干柴烈火四字不是说说而已,我虽信得过枺绫,可我却信不过这个贼人,这市井小贼连武曌的床榻都爬得上去,枺绫未经人事的年岁,焉能受得住这贼人欺骗?

李隆基越想越不对劲,自己太过疏忽了,疏忽自己身边只有枺绫一人可用,疏忽了这市井小贼床笫之术可令古稀之年的武曌为之迷醉,兼那般强健无比的肉身体魄,若是用强…

于是李隆基怒火中烧,拆掉门栓,大踏步走进茅草屋内,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李枺绫一跳,不知他要作何,李隆基随和笑笑,见她花容月貌与纯净如莲的身姿,竟要服侍这等下三滥之徒,更觉得心头一痛,恶寒不已,便对她说道:“枺绫你先出去,我有一些事情要做。”

李枺绫正不解欲问,却被李隆基牵起手,硬生生拽到门外,而后李隆基慢慢靠近床榻,一步步走到薛怀义面前,伸出两指按了薛怀义脖子片刻,见他脉象虚弱,气血亏损,睡得平稳而踏实,几天内应是醒不来了。

“本王还未做过内侍省的差事,今日亲自出手,代为动刀,这等殊荣,你是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本王也算没有亏待你了。”

李隆基从黄色锦衣袍子里抽出一柄尺长匕首,匕刃寒光闪烁,仿若将茅草屋外的严寒带进了屋子内,炉火劈啪作响,将一人一刀的影子印得狰狞,而后李隆基毫不犹豫,手起刀落,亲自为薛怀义去了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