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苏洛雪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声咆哮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发如此大火的墨亦风，难道是因为画筒？他本来握在手里的，是她给他放在了枕头旁边，莫非他以为她看了，所以发火？

思及如此，苏洛雪有些后悔了，后悔答应墨其羽过来看他，此时此刻她就是来送人头的，还是三颗人头，她害怕了，脚都有些打哆嗦了，是往回走还是前行？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纠结过后，她觉得逃是逃不掉了，她还是跟他解释一下画筒的事比较好。

“那个画筒，我没有打开过，我真的没有打开！”

“我这就滚，您别生气！”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回来！”这一次声音缓和了许多，温柔了许多。

苏洛雪顿了顿，又折回来，墨亦风已经坐到了床沿上，他本以为是墨其羽或是于显荣，听到软糯的声音，他赶紧改了口，连忙坐起身来，然后就看到她向他走来，背着光，像仙女一般缓缓走来，步履轻盈，刺绣的海棠花穿在她身上，一朵一朵，绽放出它的美来。

苏洛雪走近，伸出左手拨开一缕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将手背轻轻放在他的额间，右手则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此时她完全将墨亦风视作一个病人，一个伤患，一心想着早些确定他有没有再发烧，确定完，她也好跟墨其羽交代。

手收回来时，她才发现对方竟然没有穿衣袍，霎时脸就红了，窘迫极了。虽说吧，他受了伤，浑身裹满了纱布，也看不见什么不该看的。但那个胸、膛，她昨晚当枕头，枕着睡了好久，隔着纱布她感觉到了它的结实，还有里面跳动的那颗心脏。

一时间，脑袋除了那片胸、膛，什么也没装下。

苏洛雪不想来看他的原因之一，就是担心这突然而来的尴尬，躲不开，逃不了，让人窘迫到极点的境地。

不过窘迫归窘迫，昨日看见于显荣那只亮晃晃的胳膊尚且还知道捂眼转身，而此时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墨亦风，看着那片起伏的胸、膛，她能想象得到里面那颗跳动的心脏，是多么的铿锵有力，她的心脏也跟着跳动起来，速度在慢慢加快，整个人有些失神。

墨亦风的眼睛没有片刻离开过站在身边的人儿，感受到她手背传来的温热，心里都是满足，看到她羞红的脸，白里透着红，粉雕玉琢般，心里的绝望与气愤全都消失不见。

他要的不多，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苏洛雪的目光愈渐灼烈，墨亦风有些招架不住了，“替我更衣！”他淡淡地说，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早已经汹涌澎湃！

苏洛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还盯着对方看，她又恼又羞，惊慌失措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才想起来要干嘛，找来墨亦风的衣袍，扔在他旁边，“我去给您端药！”然后逃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那个慌慌张张，可爱到爆炸的背影，墨亦风笑了，满眼温柔和宠溺。

墨其羽见苏洛雪进了屋，没有被赶出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厨房熬汤药，想着苏洛雪一定有办法让墨亦风喝下去。

他刚盛好药，放进木托盘里，苏洛雪就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了。

他看了来人一眼，怔了怔，而后瞪大了眼睛，问：“苏姑娘，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苏洛雪摇了摇头，不语。

墨其羽又问：“挨骂了？”

苏洛雪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语。

墨其羽不死心继续追问：“难道挨打了？”这次他皱起了眉头，满脸忧心，“都怪我，害姑娘受苦！”

苏洛雪点点头，后又摇摇头，确实应该怪墨其羽，若他不来找她，她也不会去看那个人，也就不会看见那些不能看的，还想些乱七八糟的。

但墨其羽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此时苏洛雪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本来是从窘迫之地逃出来的，结果又到了另外一个跳进黄河都解释不清的境地！

她端起那个木托盘就走了，也没问是不是给墨亦风准备的，她只想赶紧离开。

墨其羽站在原地，愣了好久，除了莫名其妙，他想不出任何别的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待苏洛雪端着汤药再回到房间里时，墨亦风已经穿好了衣袍。

其实哪里是穿好，就是胡乱套在身上，他两只胳膊都受了伤，一举一动都是撕裂般的疼痛，哪里还能如正常人一样穿戴整齐。

思及如是，苏洛雪有些过意不去，放下木托盘，往前走了两步，想帮他整理整理。可一想到方才那般狼狈不堪的样子，想起他的身份，她望而止步，端起白瓷汤药碗，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手，又看了一眼眼里的汤匙，终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墨亦风没有着急喝药，而是问了一句：“墨其羽让你来的？”

“嗯！”她回答得坦然，没有半点犹豫。

“他若不求你，你便不来！”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语气里多了些弯弯绕绕，在苏洛雪听来就是在问她：“是不是不会来？”

“嗯！”同样的回答。

墨亦风就是自己找不痛快，明明知道她恨极了他，他还是一次次地对她抱有希望。五百年，太久了，久得他都忘记了岁月，他唯一没忘的是等她，等到她以后就对她好。

他终于等到她了，人分明就站在他的面前，瞪着澄清的眼睛看着他。但他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她的眼睛里没有他的位置，她的心里又岂会有他！他的心空落落的！

他好难过，真的难过！

苏洛雪的手还抬在半空中，有些微微颤抖。

墨亦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与她计较，毕竟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放下吧，我自己来！”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在感情上，他墨亦风就是一个廉者，他不稀罕她施舍的怜悯，更何况还是墨其羽替他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