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馆修整过后，秦瑶在屋里等待着礼官的到来，毕竟是头一次大婚，多少有点紧张，喝了半盏蜜水，才慢慢平复下来。

秋月冷眼瞧着，心绪纷杂。临行前尚宫大人曾说，若不是尚仪大人挺身而出，还不知道是哪一位女官将要担此重任呢。说的好听是做王后，其实身在别国，多有掣肘，是否真能如人所愿还不一定。郑国一向极为男尊女卑，女子不事生产，像笼中鸟一样被娇养着，除了些许家事，别的一概不能，不知道有多憋屈。这样的地方，即便是身为王后也未必就比别人多多少自由。可做女官就不一样了，虽然是远行，不过年岁到了，或是主上发恩典都能够出宫，怎么也比一辈子呆在宫廷里要好的多。

秋月跪坐在脚踏上，轻声说“属下是尚宫局尚药司出身，尚宫大人特地派我来为大人做鞍马。”

秦瑶听了脸色不变，问“你要什么？”

秋月道“属下希望将来大人羽翼渐丰之后能够准许属下出宫，过寻常人的日子。”

秦瑶忽然笑了“你知道吗，在话本杂文里像你这样说的人十有八九都不会得偿所愿的。”

秋月也笑“即便只有一线生机，属下也要拼尽全力博上一博！”

秦瑶对这态度很满意，说“春花是太后那边的人。”

“大人明鉴。”

“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叫我殿下，以后都要叫陛下了。”秦瑶提醒道。

秋月道“是。”

既然说开了，秦瑶也就不再装柔弱，开门见山地问起了独孤晟的情况，尚宫一定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独孤晟其人阴险狡诈，善于伪装，他的几个兄弟都被他算计过，所以他并不得太后喜爱，觉得他太过于心狠手辣。”

“独孤晟的前两任王后分属两派，第一位徐王后是太宰府嫡长女，死在新婚前夜。第二任王后是威远公四女，死在大婚当晚。郑国重文轻武，文武之间矛盾由来已久，不论哪一方得势都是另一方所不愿接受的，更有几位王爷在其中斡旋，局势更加复杂。”

“虽是亲母子，可太后更中意九王爷，两兄弟闹了几十年也没个结果。郑国局势大抵就是国君与九王爷的夺权之争，其他几位王爷不过是混水摸鱼占些便宜，成不了气候。”

秦瑶细心记下，接着问“后宫中呢？”

“宫中有妃两位，贤妃出身宏景侯府二小姐，是个温婉可亲的人，最得太后喜爱，一直统领后宫。良妃出身定国公府七小姐，娇纵却不跋扈，在宫中与贤妃平分秋色。更比贤妃得宠。嫔三位，思嫔出身寻常，最是温柔体贴，国君也时常去看她，赏赐更是嫔位中最多的。明嫔出身户部尚书三小姐，并无过人之处，终日养花斗草无心宫务。荣嫔出身骁骥将军大小姐，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因仗义执言在宫中多有拥趸。”

秋月看秦瑶听着听着就笑了，疑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秦瑶摆摆手“你说的很详细，只是你想想他的后宫里人虽不多，可哪一个都与别个不同，且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像我这样突然出现的王后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了满朝的罪人。”

“对了，子嗣的情况呢？”

“国君没有子嗣。”

秦瑶不信，一个国君，而立之年却还没有子嗣，朝臣恐怕都要以死相谏了。

秋月解释道“郑国律法，正妻未过门，不许姬妾诞育子嗣。即便王室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要这样说来，现在宫里的这些妃嫔，只怕他也不敢让谁给他生孩子，说不好先前那两位王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详细？”多半是尚宫大人早就教导好了，看她确实没有抵抗的心才告诉她，反正就算将来她出事，秦国只要再封一位公主送过来就好了，毕竟郑国并不在意送过来的是谁。

秋月听着外头锣鼓喧闹声渐渐逼近，轻声说“属下承蒙尚宫大人教导，曾往雍都一游。”

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亲的吉时到了。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里秦国和郑国的服色交织在一起，晃的人眼睛疼。

门扉洞开，盛妆华服的秦瑶在秦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驿馆，登上九凤的鸾架。她将乘坐鸾架里绕城一周，让郑国的子民瞻仰国母的威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次的王后都没能活过大婚，围观的百姓虽多，却没有秦瑶想象中的热烈，人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撞进耳朵里的都是猜测，这一位远道而来的王后到底能不能活过大婚？甚至能不能平安地诞下子嗣？秦瑶坐在重重纱幔后头，凝神听着，忽然听见有箭矢碰撞的声音。秋月聚气凝神，仔细观察着周边的动静，很快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那慎人的声音却还是在耳边回荡。眼看着就是最后一段主街，走过了这一段，就进宫了。就在这时，车辙忽然断了，箭矢破空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起，“当”的一声穿过纱幔，没入车壁，只剩箭羽在脸边颤动。

街面上空荡荡的，偶尔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飞矢夺人性命，除此外简直安静得像深夜一样。秋月看着情况危急，拉着春花跳上车架，一人一边堵住窗口。“如果殿下死在这里，你我都没命活了！”

春花虽然时常抱怨，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的闹，老老实实地堵住另一边，等着援军到来。

援军很快来了，却和秦瑶预料的不太一样。独孤晟红衣金冠策马而来，很有些英雄救美的意思。

刺客也很快被他带来的人捉住，这场闹剧就这样匆匆落下帷幕。残破的鸾架上，他撩开帘子伸过来的那只手纤细而骨节分明，带着成年男子不可抵挡的强势，掌心滚烫，还有，还有疾驰而来被热气激发出来的浓浓的瑞脑香。都是秦瑶对于独孤晟这个人最初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