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失明之后有什么好处大概是看清了人心。

因为出身不错的缘故，即便先前自己也并不算得宠，可每个月也能分到几天，身边亲近的妃嫔也有那么几个。可自从失明时候这些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人来和她说话。

苏才人安静地坐在桌边，摸索着桌上的东西，想要尽快适应暗无天日的生活。

“才人，王后陛下殿里的巧娘来请您，说是王后陛下要见您。”

苏才人深呼吸道“那就走吧。”才走了两步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妾身巧娘见过才人。”

苏才人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巧娘搀扶着苏才人出门，才走了两步就说“才人请矮身，上轿。”

苏才人惊讶道“我不过哦是个才人怎么好在宫里乘轿？”

巧娘道“陛下说才人行动不便，若没有工具代步恐怕不方便，特许才人用轿。”

苏才人还未及反应，就又听巧娘说“您就不要多虑了，既然是陛下赏的您就放心的用吧，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这话说得苏才人都没有办法拒绝，只好心怀忐忑地上了轿子，仔细分辩耳朵里能够听见的声音。

有鞋底踏在石板上沉闷声现在走的应该是主道。

这是木头相碰的声音，应该是过了宫门了。

外头宫人走路的声音越来越多，虽然脚步声不重，但衣服摩擦的声音很清晰，应该是快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轿子就停下了，紧接着就是轿帘掀开的声音和巧娘的声音。“才人，坤宁殿到了。”

从前眼睛好的时候没有发觉，现在看不见了才发觉王后宫里纪律严明，没有闲坐着聊天的人，每个人都是平缓而笃定得脚步声，请安前和请安后的速度几乎没有变化，没有人因为看见她眼盲而多看她一眼。

实话说这种感觉很好，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天她就已经厌烦了人们当她残废了一样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受了什么伤。

唯独今日在王后宫中才感受到了为人的尊严。

巧娘实在是个很得用的人，每一个台阶和转弯都有她小声提醒，她甚至还考虑到了她因为看不见而变得缓慢的脚步，声音里连一丁点的不耐烦都没有。

原来王后身边的宫人都这样的让人如沐春风，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后能够宠冠六宫这么长时间，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

“陛下，苏才人来了。”

苏才人在巧娘不动声色的提点下找准了方向，稳稳地行了大礼道“妾身苏氏，叩见王后陛下！”

王后声音含笑道“快起来，赐座！”

这应当是离王后极近的位置，因为上茶的人在自己的面前穿过，应该是去给王后上茶了。

“才人，茶在您右手边几上一掌宽处。”巧娘立于身后轻声道。

苏才人低声道谢，依言去摸，果然触手温润，应当是上好的瓷杯。杯子里芬芳馥郁甜香四溢，是宫里时下风行的花茶。“多谢陛下。”

王后轻笑道“你一贯安静，从前做得一手好绣活，就连国君也赞不绝口，如今虽然患了眼疾不过也不必过于伤情，宫里的医丞都会尽力医治，将来自然有好的时候。”

苏才人微笑着听了，心里不知怎么的一点不忿都没有，或许是想开了吧。“陛下多虑了，妾身觉得这样也好，或许是从前绣活做的太多伤了眼睛才会这样，妾身不会怨天尤人的。”

王后赞了一声，道“你的东西孤已经让人搬去云波殿了，那边人少僻静，适合你休养。就是出门散步也不必担心撞上什么人，可以放心走。”

“从明天开始医丞会每天过去给你请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要忍着，只管说。”

“你身边服侍的人还得用吗？要不要换一些心细的过去？”

苏才人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能够得王后陛下青眼至此，为她考虑周全。心下触动，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哽咽。“妾身都听陛下安排。”

秦瑶便向巧娘道“你亲自去内务司挑两个得用的，要心细且能服侍周全的，即便才人如今患了眼疾不能视物也不可失仪。”

言尽于此秦瑶向苏才人道“孤让巧娘亲自送你过去，一切有她打点着你也不必费神了，有什么不妥的只打发人来说就是。”

苏才人再三地谢恩后方离去。

秦瑶一面往里屋走一面道“你没事的时候常去走走，别让人薄待了她。按着位分该有的东西都别少了。”

这边苏才人到了云波殿，刚一进门就听巧娘说“请才人自己进屋。”

苏才人心有戚戚地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怎么会什么都没有碰到？她试探着快走了两步才终于愣愣地站在原地说“这里是空的？”

巧娘牵着她一样一样的确认了床、桌子和梳妆台的位置后说“陛下担心磕着自己，所以如今寝殿里只有这几样东西，且都是靠墙放着的，您平日里就是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在寝殿里自由活动，不用担心会碰伤。”看着苏才人点头后补充道“等过一段时间您熟悉之后可以按您的喜好再添置别的东西。”

苏才人此时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复杂心情，王后的关怀细致到如此的地步实在是让她没有想到，心底陡然升起一阵心酸，眼看就要哭出来。

巧娘赶紧劝道“您仔细眼睛，可别再哭了，医丞特意交代过您要保持心情愉快才好。”

苏才人抽了抽鼻子说“替我谢过陛下，这份心意我记着的。”

巧娘安顿好苏才人往回走的路上恰好看见有宫人脚步匆忙地往外跑，喝道“怎么回事，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宫人慌忙道“姑娘，我们娘娘吐了！正要去请医丞呢！”

“那快去吧，别耽搁了。”巧娘刚一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留了一个小宫女在这里听消息，自己赶紧回了坤宁殿。

“陛下，琪嫔身子不适，已派人去请医丞。”巧娘道。“去请医丞的宫人说琪嫔吐了。”

吐了？难不成是……巧娘和玉娘面面相觑，正猜测间刚才留在梦浮殿外的小宫女已经跑回来回话了，琪嫔果然有孕，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国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