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国君看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太后沉默良久，低声道。

摒退了所有宫人的室内三个人分三侧坐着，还没有从刚才的冲击中清醒。

平底惊雷也不过如此，更何况他说得有理有据，就是让你反驳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且萧襄贵妃虽然言辞恳切但是惊慌之下前言不搭后语，反而破绽百出，印证了匠人的说法。

“谋害皇嗣和后妃，栽赃嫁祸，私相授受，那一件都不是小事。”独孤晟仔细回忆着刚才听到的每一句话，在心里反复推敲，想要找到它不成立的证据，然而，徒劳无功。对面坐着的秦瑶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低头看衣服上的花纹，明摆着一副不想掺和的样子。

太后一脸担忧地看着独孤晟，早在匠人回话之前独孤晟就当机立断遣散众人，殿内只留心腹。然而在听到匠人所说的内情之后独孤晟依旧起了杀心，他说的每一件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骇闻。

秦瑶轻轻转动手腕上温凉的玉镯，凝眸沉思，不知道独孤晟会做出什么选择？

前去搜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除了几方手帕一无所获，然而太后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发现独孤晟的怒火似乎在这时才真正地烧了起来。

最能点燃一个帝王怒火的也许不一定是后妃之间肮脏的龌龊事，而是任何人对于他威严的挑衅。

这几方帕子的出现让萧襄贵妃顿时哑口无言，这东西藏得机密，既然全都找了出来恐怕这一回是有备而来。然而她并不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她突然向太后行了大礼，脸上挂满了令人怜惜的泪水。“妾身自知多说无益，愿一死以证清白！”

可她的动作没有快过独孤晟，被一把拉了回来。独孤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觉得厌恶。“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满心错综复杂的萧襄贵妃一时无言，跌坐在地上哀哀哭泣，什么豪门贵女的仪态都不顾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恐怕就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作绕指柔。

秦瑶看了半天的戏，知道若不加把火，恐怕这一次又要让她逃过。施施然向独孤晟道“这花样看起来眼熟，请国君借妾身一观。”

这手帕一旦交出去，依秦瑶的性子萧襄贵妃恐怕再无翻身的可能。然而她是太后的心头肉，护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你要她放手谈何容易？然而这件事情里秦瑶又参与了多少？她就真的那么干净吗？独孤晟一点都不确定，可是秦瑶这么开口要了他若不给，岂不是显得自己包庇贵妃？左思右想独孤晟还是递了出去，反正无非是勾出昭妃之死，倒也无妨。

可接下来的走向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这帕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果然！

“陛下！”惊呼之后巧娘突然捂住了嘴，不敢再往下说。

然而在看见巧娘惊异的眼神时，独孤晟突然想到这帕子还勾连出另一个人，莫原。

原本以为他早就已经被处置妥当，再也翻不出浪花，可偏偏忘了，这里还有另一个祸根。

几人之间惊惶交错的眼神并没有逃过太后的眼睛，她拍着扶手，命令巧娘从实招来。

巧娘跪在秦瑶脚边，看着不远处早就哭花了妆的萧襄贵妃，心里慢慢变得惶恐。“回太后的话，妾身曾见过和这个帕子一样的花纹。”

一样的花纹？这不就是普通的纹样吗？

“这上头的花样看起来普通，其实暗藏玄机，是宫里宫外都不常见的，可妾身曾在别处见过。”跪在地上的巧娘咬牙道“当日王后陛下在九王爷大婚之日忽然发动，带回来的衣衫内侧就有一样的花纹。”

王后曾经带过一样的衣服回宫？这可就不得不令人深思，王后究竟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秦瑶看了一眼独孤晟，将他的不赞同尽收眼底，心里有些悲凉，事到如今，即使知道贵妃曾经做下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可是为了王位稳固，为了所谓的制衡，他全都可以不顾。那两位王后死得可惜，大好的年华，怀着忐忑欣喜期待着成婚却因为他的所谓平衡之道而命丧黄泉，真是让人不值！“回禀太后，当日事发突然，国君便拿了身边心腹的衣衫给妾身披上，才不至于失仪，至于衣衫上的花纹妾身并不知情。妾身只是觉得这花纹和当日昭妃落水时手里捏的荷包一样。”

宫中女子最终名节，别说是外男，即便是宗亲也是避之不及的，可如今身为皇妃却和宫外的男子有瓜葛，何其难堪？若单纯是某个姓名不详的人太后都不会相信，可若是国君的心腹，那么自然有大把的机会暗通款曲，也就加大了可能性。“把那个心腹找来，孤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来路！”

“他来不了了。”独孤晟重新坐回椅子里，他已经明白秦瑶今天的决心了，贵妃已经保不住了，既然保不住就弃了吧。“他已经被寡人处死了。”

这不就死无对证？太后转念一想脸色发白，这话的意思是国君早就知道贵妃和那什么心腹有染？想到这里地上失神的贵妃也看起来不那么顺眼了。“国君都知道什么，难不成刚才那人说的都是真的？”

独孤晟理了理思绪，拍了几下膝盖。“刚才那人是她养在花木司的暗线，威逼利诱之下替她做了不少事。她早在入宫前就与外男有染，昭妃正是因为撞破了她私会才会丧命，琪嫔的孩子也是因她从中作梗才会没的，至于修嫔博彩一事也是她暗中铺路，引修嫔上钩。”

这么多都是她做的？太后又惊又疑“她这是为什么呢？论恩宠地位她都已经是佼佼者，何必如此？”难不成是为了后位？太后暗自喟叹糊涂！太糊涂！

然而独孤晟说“她是受人驱使，甘为利刃，为朝中做势。”

后宫干政历来是大忌，这下子太后也容不得了，若只是个后位，自然希望自己看着顺眼的人坐，可若涉及大局，自然不能够仅凭个人好恶决定。“贵妃，你怎么说？”

“他说的没错！你感情用事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萧襄贵妃已近癫狂，说着就要扑上来。

独孤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秦瑶会挡在他面前，接了这么一簪子。满手是血的萧襄贵妃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你去给他陪葬！都是你！不然大局早就定了！都是你的错！”

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的太后勃然大怒，愤而赐死，且秘不发丧，只称暴毙。

本该是一台大戏，却在独孤晟的几句话里悄然落幕，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