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独孤晟和秦瑶之间的关系发生明显的变化。

坤宁殿中的独孤晟是个多情的夫君，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可福宁殿中的他仅仅是个冷酷无情的帝王。

秦瑶烦透了他一会儿一个样子，轻易不愿意见他。可根本不是能够避得开的，总有些事情需要问过他才能决定。

与其面对一个陌生的人，秦瑶更愿意去面对福宁殿中那个冷漠的他。至少她已经不会因为冷漠而难过。

即便年幼如独孤宇也能敏锐地感受到父母之间微妙的不同，可他还不能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能够问谁。

这天下学回来因秦瑶正在安排宫中事务并不得空，独孤宇便回了自己房中玩耍，可玩了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

扒着窗沿踮着脚，很艰难地看见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黑黑的一团在地上，边上站着巧娘。巧娘看起来很不高兴，整张脸都皱着，好像在责怪地上的东西。

才听了一小会儿，就被巧娘发现。独孤宇吐着舌头，被保母抱了下来。“巧娘在做什么？”

保母探头看了一眼，笑道“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宫人犯了错，巧娘在教他。”

“那个人好难看！”独孤宇皱了皱鼻子。没多想，很快就把事情丢到了脑后。

巧娘处理好外头的事情，走进来和独孤宇玩了一会儿，问保母“殿下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看见，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王后就别带进院子里了吧？不然若让殿下看见可怎么哄？”

巧娘道“我知道了。”

躲在帘后的独孤宇听了这一句，心里笃定巧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又不知道是不是一件能去问太傅的事情，思来想去，他去找了玉娘。

谁知玉娘听了也是一脸茫然。“什么一身黑的人？宫里不许穿黑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况且要来坤宁宫的人怎么会一身脏兮兮的？殿下是不是看错了？”

满脸写着失望的独孤宇坐在一边不说话，小脸蛋郁闷得一鼓一鼓的，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玉娘端来厨房刚刚准备好的牛乳小方，笑眯眯地看着独孤宇。“今天做了这个，要不要尝尝？”

心口不一的独孤宇气鼓鼓地吃了一口，被嘴里瞬间弥漫开的奶香味俘获了心神。在碟子面前坐直身子，一块接一块地吃了起来。玉娘坐在他对面，低头做针线。偶尔抬起头让他喝两口水再接着吃。

独孤宇嘴里塞了满满的东西，就着玉娘的手喝了两口，问“明天还有吗？”

盘子里的东西已经没了一大半，独孤宇一手捏一块，嘴里还含着一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玉娘。

“若吃得一块都不剩，明天可就见不到了。怎么也得下个月吧？”

独孤宇苦恼地看着两只手，犹豫再三还是放了下来。被捏得变形的两块颤巍巍地并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可怜。

玉娘一手捏着绣框一手摸了摸独孤宇的头。“殿下真明智！”

正殿里燃着静气凝神的玉兰香，临窗的桌子上有几封刚刚被拆开的信，裁纸刀上还残留着些许封蜡。转过书架，里头是全然不同的空间。小轩窗，沉香榻，倦倚红杆懒梳头。半新不旧的垫子上四角已经磨损得能看见里头的衬里，上头搭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衣，半截衣裳滑落在地上。

秦瑶聚精会神地翻着手里的书，已看了好几个月，还没有看完，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

巧娘将书桌收拾干净，捡起几乎快要落到地上的衣裳，走近秦瑶。“陛下，今夏的料子都送到了，内务司的人已经开始登记，要不了几天就能发下去。”

这一卷说的极好，只是还需要再斟酌一下有没有可以用的地方。秦瑶点了点头“衣料到了就该打新的首饰了。”

巧娘一面将书放回该放的地方，一面说“彤馆的人来了，您是这会儿就见，还是让他们等着？”

看来今天又不能接着看了，秦瑶遗憾地将书递给巧娘。“就现在吧，也别等了。太子下午吃的点心已经送过去了吗？”

巧娘帮着秦瑶整理衣服，将褶皱抚平，扶正头上的簪子。“玉娘正在那边陪着，说是吃了不少。”

“若是吃的多了就多活动活动，若积了食可不是小事。”

“正是呢，这会儿大约已经去了院子里玩，到晚膳的时候也就又能吃下了。”

沈玉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站在门边，等候着王后的召见，这是他今年第二次进宫。

打心眼里说，他有点害怕这个看起来弱弱小小的王后。虽然她从来不苛待宫人，可是就是因为她太讲规矩，大家才怕她。同一件事若去求良妃，良妃大抵为难些也会帮你办，可却不会有人试图来向王后求情，只因为知道在王后这里，只有理法，情分从来都排在后头。

“彤馆如今是谁在做校书郎？”

沈玉不防有此一问，忙道“回陛下的话，彤馆人手不足，如今由下臣兼任校书郎。”

秦瑶“唔”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继续看手里的一小箱卷轴，看了几张便问“这一批里头哪几个最出挑？”

沈玉道“用粉色丝线捆扎的便是今年的侍御里，家世样貌乃至性情上佳的。”

秦瑶低头一看，有三个人的都系上了粉色的丝线，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

沈玉告辞出来，才刚刚准备跨出坤宁殿的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秘书郎留步！”

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王后身边的人，仿佛唤作巧娘？忙还礼道“娘子折煞我了，是陛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巧娘递来一只盒子，翻开盖子说“陛下说好字该有好的笔墨来配，所以赐你一副日常用的笔墨，还说日后得了好的纸再赐你！”

沈玉赶紧向着殿内行礼。“下臣沈玉，叩谢王后陛下！”

巧娘笑道“我跟了陛下几年，头一次看陛下这样夸赞一个人的字，可见你果真写得不错！”

沈玉不好意思道“我才学了几年，其实还不成样子，大概是陛下心善吧。”

巧娘道“时候不早了，若再不走快些，恐怕又要在宫门前好好解释一番了！”

沈玉一看天色，果然已经微微泛红，也就不再客套，拱手一礼，加快脚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