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嘉封君那里出来，独孤晟脑子里还回荡着她一脸委屈地说自己身份低微被众人欺负的事情。烦闷的感觉像是在盛夏时候端上来一碗冬天最喜欢的羊肉汤，不管冬天的时候多喜欢，可这时候看着却一点都不让人愉快。

信步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后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关上，独孤晟恍然，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出了宫门迎面而来一大片的树林，郁郁葱葱地树影在黑夜里看起来有些吓人，落下来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哭嚎呻吟的鬼爪一样骇人。

原来已经到了坤宁殿外，没有过多的犹豫，独孤晟觉得也许是时候见一见他的王后。

纱帘里面隐隐约约地透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说话，门前传话的宫人被独孤晟制止，服侍的宫人们相互使了眼色渐次退开，将一片清净留给一家三口。

秦瑶把着独孤宇的手教他写字，纸上落下清秀的字迹。“宁静致远”

“太子怎么在这里？”

突然响起的男声惊动了母子两人，远字的最后一笔写歪。独孤宇可惜地摸了摸纸，抬头看着秦瑶道“母亲！”

秦瑶将笔搁稳，摸了摸他的头说“改日再写也是一样的。去给国君请安。”

独孤晟扶着秦瑶的手下了垫脚的凳子，任由秦瑶牵着走到独孤晟面前，似模似样地行礼。“儿臣见过国君！”

“太子长大了！伸出去的手因为独孤宇的躲避而尴尬地僵在半空中，秦瑶见状自己矮着身子行礼“妾身见过国君！”独孤晟顺势将秦瑶扶起，往书桌边走“怎么不教太子用右手？”

独孤宇懵懂而敏感，只觉国君不太高兴，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紧紧地依偎在秦瑶身边，攥着秦瑶的衣角从背后探出半颗头去看独孤晟。

畏畏缩缩的样子样子让独孤晟皱起眉头，责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秦瑶抢先。“宇儿去拿你今日在睿思殿念的书来给国君看看好吗？”

“国君即便介意，也不要再孩子面前说什么左右之分，孩子心细，难免会记到心里。”目送独孤宇离开后秦瑶才起身道。

独孤晟道“左手提笔本就不是一个国君应该有的举止，他如今年纪还小，趁早改了才好。”

“只要能把字写好，是左手还是右手又有什么分别？”秦瑶道。

“左手为妖！你怎么总是忘了自己在郑国！在这里你们那一套没有用!”独孤晟烦躁地走了两步。

“人的本性不会因为用哪只手写字就变得不一样，假如有人心术不正也不是因为他用左手写字！”秦瑶逼近两步道。

独孤晟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人，清丽，冰冷，固执，她或许有不世之才，却未必适合这里。“太子年纪渐渐大了，趁早搬出去，省的别人说闲话！”

想要还嘴的秦瑶忽然看见门外的衣角，心头一紧，推开独孤晟迅速跑过去。猛地被人推了一下的独孤晟一时没站稳，踉跄了几步，没等他开口斥责，就看见秦瑶蹲在地上，怀里抱着独孤宇低声安慰。

突然涌上心头的尴尬让独孤晟坐立难安，最终落荒而逃。

一心安抚独孤宇的秦瑶根本顾不上独孤晟是不是生气，抱着独孤宇坐在床上。

小小的孩子惊慌失措地看着秦瑶，眼睛里面充斥着不安和即将决堤的泪水。“母亲，国君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秦瑶心疼地握住他的两只手，看着他脸上的泪珠断了线，擦去眼泪的动作和她的话一样温柔。“宇儿很好，国君也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他太忙了，所以很累。你想想你累了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很容易发脾气呢？”

独孤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变成了抽泣。“我不能用左手写字吗？”

秦瑶将他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在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用左手写字的，有时候人们会觉得用左手写字的人奇怪，不过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写好，用哪之手都可以。”顿了顿她接着说“如果你能学会用两只手写字，那是不是会比其他人更厉害呢？”

独孤宇还挂着眼泪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问“为什么呀？”

秦瑶接着哄，将他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因为别人都只能用一只手写字，可是你能用两只手啊！”

独孤宇将两只手举在身前看了半天才笑道“那我一定会是书房里最厉害的人！”

是啊，你会是那里最厉害的人，只有你与众不同。

好不容易把独孤宇哄睡着之后玉娘带着今天没有看完的东西来了，不无担心地问“国君走的时候很不高兴的样子，没有关系吗？”

“不用担心，明天就好了。”披着衣服的秦瑶坐在桌边低头开始看书，看了两行就停下了，动手开始翻找什么。

玉娘忙问“您在找什么？”

“御医司的用药单据在哪里？”

玉娘回忆道“御医司送来的是个系了绿色丝带的小箱子，说是上个月没用什么药。”

系着绿丝带的箱子很快就找到了，玉娘守在一边看着王后的脸色先是疑惑接着古怪，最后变得复杂。“陛下，出什么纰漏了吗？”

秦瑶苦笑着靠在椅背上。“没什么，你下去吧。孤这就歇了。”

上个月的恩宠，嘉封君一个人就占去一半，却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不见她有孕的消息，今日一看，原来如此。

独孤晟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一点空子都不会给别人留。他的心一直都这么狠，秦瑶自嘲一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么事到如今还会有觉得惊讶得时候呢？

夜不能寐的人不止秦瑶，几座宫墙之外的福宁殿中，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独孤宇受伤眼神的独孤晟也没有如常睡着，他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刺绣精细的帐顶，直到天明都没能睡着。

侍奉的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脸色不悦的国君，并不知道昨夜的国君其实一夜未眠。

谣言从来都传得飞快，一天之内，国君因为嘉封君和王后大吵一架，直到第二天都没有消气的消息就传遍的宫里的大小角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各宫都在洗漱，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知道，嘉封君果真是国君的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