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在福宁殿的玉娘带来一个让独孤晟感到诧异的消息。

王后于枕霞阁设宴，邀国君今晚共进晚膳。

独孤晟挑眉问道“王后为何设宴？”

玉娘躬身礼道“回国君的话，妾身不知。”竟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怀着满腹的猜疑，独孤晟如期赴约。

隔着一段九曲廊桥，枕霞阁中站着一个身影窈窕的女子，做宽袍大袖的打扮，发髻高挽，簪花戴玉。

合着逐渐落下的夕阳，美人如画的念头突然出现在独孤晟的脑海里，枕霞阁的名字起得果然贴切。

湖面上映着夕阳，波光粼粼间恍若精心织造的烟霞披盖在身上，衬托出美人的娇羞和期盼。

独孤晟忽然觉得紧张，不知道当他走近会面对什么。可他还是像被蛊惑了一样，一步步走近。

或许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或许是看腻了失去光彩的晚霞，一直背对着廊桥的人突然回过身。

独孤晟就这样停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盛装打扮的秦瑶，猛地咽了咽口水。上下滚动的喉结落在秦瑶眼中，引得她垂眸轻笑。

独孤晟僵在原地，看着秦瑶提着裙子走了两步，站在门边盈盈下拜，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

可就在这个时候，独孤晟被晚风一吹，突然清醒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

等不到回应的秦瑶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站直身子，冲独孤晟抛了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之后便不管独孤晟陡然变化的脸色，径直转身。

秦瑶在这个瞬间所流露出来的风情令独孤晟为之着迷，前一刻还是清纯含蓄的样子，下一个瞬间就魅惑勾魂。巨大的反差在一瞬间的变化使独孤晟回忆起自己是如何被她吸引，以至于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万劫不复的地步，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背在身后的手难耐地磨搓着手指，心头的躁动叫嚣着想要扑上去，可理智限制了他的行动，他尽量以稳定的步伐靠近，却在看清里头的样子时心头一颤，凌乱了呼吸。

小巧精致的枕霞阁中只有一张矮桌，两个软垫。桌上放着一壶两杯。秦瑶跪坐于正中，面朝他，嘴角微微上扬，正提着袖子往杯中斟酒。

放下酒壶时飘过来的那个似有若无的眼神将独孤晟仅有的理智都吹散。

离她越来越近的感觉让独孤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究竟该不该这么做？明明知道她一定计划着什么，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看着终于和自己面对面的独孤晟，秦瑶将酒杯推向他。“你来迟了，罚你喝一杯。”

握着酒杯底的手指修剪得宜，珠圆玉润。

独孤晟伸出去的手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指尖，心里像被谁拿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疼，让人忍不住吸气。

一杯冷酒下肚，五脏六腑都打了个寒颤，可更让人色变的是秦瑶说的一句。“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吗？”

“怕，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你手上我这一辈子也算亏。”独孤晟冲秦瑶一挑眉，将酒杯倒扣向秦瑶示。

秦瑶亦不甘示弱，紧接着也喝了一杯。“你的胆子可真大。”

枕霞阁虽然不大，可若只有两个人，还是空旷了些。独孤晟看着避退在阁外的人问“看来今天是个大日子？”

伸手拿酒壶的动作被拦住，独孤晟笑看秦瑶，并不与她争。“德妃，果真死了吗？”

转动酒杯的手没有将酒杯牢牢地控制在指尖，酒杯倒在桌面上的声音不重，却像敲在人的心上一样，让人心神一滞。“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是个薄情的人，没道理会对重锦这么在意。”

“她可是东女和大郑联姻的证据，自然格外不同。”

秦瑶看着他故意皱起眉毛装作严肃的样子，忽然笑了。分明是夏天，却让独孤晟生出春花烂漫的感觉，这人果真是有些不同。

“那嘉昭仪呢？她又有什么独到之处？能够让你念念不忘？”这是秦瑶的私心，想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嘉昭仪的家世并没有独到之处。非要说起来，大概也只剩下清白两个字罢了。费尽心力就为了这个未免也太可笑。“难不成你真的看上她了？”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独孤晟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免不了生出了些犹豫。反问道“那你频频对九王妃示好是为什么呢？难不成你想扶老九上位？”

多喝了两杯酒后独孤晟把玩着杯子问“今天是来坦白的？”

单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的秦瑶抛过来一个隐含深意的眼神。“你肯吗？”

独孤晟哈哈大笑，看着外头宫灯次第点亮，夜渐渐深了。

满饮一杯的独孤晟凝视秦瑶。“你敢，我就敢。”

“我是被迫来和亲的，对你，一开始我十分怨恨。”

“娶你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你能活这么久。”

秦瑶举杯，向独孤晟道“敬我命大！”

“宫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荣嫔之死和一直没有抓到幕后黑手的荷花灯一事。”

“九王和你并非表面上这样水火不容。”

这一回换独孤晟举杯，“敬你没有拆穿我。”

“大郑宫中的德妃死于产后血崩，此事做不得假，必须是真的。”独孤晟放下酒杯，起身去看外头烟波浩渺。

湖水在夜色中变得深沉，看不清里头究竟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

秦瑶站在独孤晟身后问“你早知道我另有所图，为什么不管？”

独孤晟看见身边浅色衣裙的身影，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味道，挪了一下脚步。“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有说实话的一天。”

陡然转身的独孤晟令秦瑶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不防被人踩住裙角直直向后倒去。

独孤晟伸手捞住她，顺势抱紧，在地上滚做一团，更伸手把下她头上的簪子，任由头发落满肩头。

被压在身下的秦瑶看着上头的独孤晟，忽然问了一句“你也想杀我吗？”

披散着头发的秦瑶像极了几年前初见时的模样，几年的时光过去，她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独孤晟眼中藏了些温柔，笑得痞气。“我愿意死在你手上，你呢？”

晚风微凉，吹乱两个人的头发，也吹乱了原以为早就沉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