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宁静的晚上。

又到了小苑在穿衣镜前花枝招展的时候了。

小苑站在衣柜前，突然想起，这些衣服都是老师准备的。

再过两个周，自己就要亲手杀死老师了。不过没关系，老师说了，另一个世界还可以再见面。

“叮铃铃……”

小苑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洛可可蓬蓬裙，略烦躁地下楼开门。

夏阿利切看上去很憔悴，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能给我吃点东西吗……”

小苑虽然对他这个人没啥好印象，但看他的确不是来挑事的，就把他迎进了屋，给他端了一盘黑椒牛柳面。

夏阿利切可能是实在太饿了，也顾不得说点什么，饭一上桌就一阵风卷残云，五分钟就把一大盘意大利面吃得干干净净。

“好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吃饱喝足后，这位少爷架子又摆上来了。帅气的确可以把气质抬上来，但小苑还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落满灰尘。

“有何贵干？”

“果然，你就是那个圣女。原本还为你留有一丝念想，认为你不会和邪道同流合污，结果你还是去干了。”

夏阿利切作为客人丝毫没有客人的自觉，不仅随意翻看小苑摆在桌子上的物件，嘴里还不忘继续嘲讽。

“我没时间跟你吵。你要是不说明来意，我就送客了。”

小苑一看见他就满肚子火，但为了不让自己因杀人而后悔一辈子，她还是把气吞了下去。

“我自从那天被你轰出去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之后，我才把自己放出来。”

“结果外面变了天，所有人都穿着白袍子，念着我父亲的名字。可我回到府邸，明明是亲儿子，却不让我进去……

我被人看见之后差点被抓走，于是我东奔西跑，到处找地方藏身…….”

“后来，人们不知怎么的又慢慢恢复了正常。种族之间不再有明争暗斗，阶级与阶级之间不再有歧视，所有人都在笑着…….”

“他们都说，有一个圣女大人，为所有人都带来了幸福。她从来不歧视任何人，不反感任何人，无论是谁，她都以真心相待…..”

夏阿利切眼里的锐气慢慢随着茶水的热气消散在空气中，小苑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因为你，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我是皇子而对我毕恭毕敬了。他们居然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呵。”

夏阿利切说到这，眼里的锐气又回来了。

小苑的眼神突然加了几分怜悯的意味。

“干嘛这么别扭呢？”

夏阿利切怔了一下，然后继续嚣张

“明明就是一群低等人，还是摆出一副与我平起平坐的样子，真是可笑。”

小苑叹了口气，坐到他旁边。

“我说，你在外面经历了这么多，你的内心还是没有动摇吗？还是得用这么别扭的方式来表达你想说的话吗？”

夏阿利切刚想顶回去，但看着小苑水汪汪的眼睛，还是选择沉默。

他自己有时候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即使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这群低等人就应该好好做出一副下等的姿态

——花纸苑城，你作为队里的废物，你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权利。

——你们作为低等人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不赶紧给我躲起来乖乖被我保护？

——花纸苑城，你就活该一辈子当队里的废物，一辈子被我保护在身后。

这种别扭的想法，和他从小被贵族教育熏陶出来的自尊心和冷酷心奇妙地搅在了一起，让夏阿利切自己都晕头转向。

他善良吗？不善良，看不起弱者是真的，贬低小苑的那些话完全发自内心。

可想保护他们也是真的。

也许想保护别人并不是出于什么善良温柔，而是希望通过保护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和无懈可击而已。

夏阿利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其实，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做。你还是保护了我，保护了很多你的族人们。”

【只要不真正伤害别人，心里怎么想都没问题】

这句话是谁说过的来着……

夏阿利切脑袋震了一下，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现在的确比我高出几个档次啊。

小苑抓抓头，然后递给他一支笔和一张纸

“我很快就要走了，你要是愿意给我写点什么的话，我就拿回去做纪念；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毕竟队友一场，其余人都被洗脑了，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记得我的，只有你了。”

小苑说到这，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最后还记得自己的，居然是这个她最好感不起来的。

夏阿利切听到小苑说她要走了，眼睛一黑，过了几秒后，有些呆滞地接过纸笔，然后背过身去，写了一个字之后停了下来，缓缓开口

“能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吗？”

小苑刚想答应，结果他又说

“他们说圣女大人能为你承担你的一切痛苦。是真的吗？”

小苑嗯了一声。

两个问题，她到底回答的是哪一个？

算了，本就是因为不想听到回答才连续问两个问题的。

夏阿利切能感受到，自己突然一点一点被蒸发掉了，最终，会只剩一个空壳。

他在写信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小苑还在队里时因为自己的讽刺而委屈难过的样子。

我为什么想看自己喜欢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那，再见了。”

一个小时之后，夏阿利切站在门口向小苑告别。

他的声音突然无比温柔

可惜因为是夜晚，所以小苑来不及看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了一声

“谢谢你。”

后来，小苑回到人类世界之后，逐渐忘了这回事。某一天她看见街上的情侣成双成对不免有些羡慕，才突然想到自己有一封信一直没敢看。

于是急匆匆地冲回家，从书架抽出《羽之泪》，翻到520页……

一个小时，他只写了短短四行。

“我问你，你作为圣女是不是能够分担一切人的一切痛苦

那是不是，也把我算在内了？

如果把我也算在内，你愿意解决我的痛苦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愿意试着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