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并不出声安慰。

苍于归一直是理智的，她的身体就算在最脆弱的那段时候，心灵也是强大的。她现在只是需要时间，就像苍氏毁灭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那三年。

说实话，以仇恨为动力活着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苍于归的生命中，如今看起来却似乎只剩下这一件事情能支撑她站起来往前走。

如果只有仇恨能成为她生活的动力，那么九霄想，他能做的只有不断提醒苍于归，让苍于归时时刻刻谨记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风过。

那风轻柔，一瞬间却像是从她心底的缺失的那一块中直直穿了过去，感受不到多少安慰，只有彻骨的凉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苍于归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

哭是一件消耗精力的事情，哭过之后，除了头疼、眼睛疼之外，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疲惫的眼中又要渗出眼泪，苍于归仰起头深呼吸，勉力让自己放空脑袋。她看见茂密的树冠在眼前纠结成一片，因为逆光的缘故，就像一块千疮百孔的黑布蒙在眼前。

她想，如果这块黑布执意要蒙住她，那她除了从这些洞中钻出去，就只有自己亲手把这块黑布从中撕开。

“九霄，”她道，“你还记得你之前的山洞在哪里吗？”

“怎么？”

“这里灵力浓郁，要进来一次也并不容易。我至少要在这里修炼到五星才能出去。”她道。

九霄就道：“你打算怎么做？”

苍于归闭了闭眼，“自三年前穹氏独大之后，穹劢就想尽办法招揽人才，联合各大世家举办了灵师赛事。在赛事之中取得的名次直接决定了以后可以进入哪个世家效力。我想，到了五星我应该就有资格上台一战了。”

苍于归当然不可能这么单纯只是为了进入世家效力。即便真的进了某个世家，要等到这个世家有底气与穹氏一争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她的想法很简单。

进穹氏，从内部击溃穹氏。

要杀一只刺猬，从外部只能想尽办法寻找弱点；而如果进入刺猬的腹中，那就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

至于修为，她如今突破了四星，而上台一战，五星够了。七星的实力在穹氏之中尚且属于一流，只要她暴『露』自己修为的同时暴『露』自己的年龄，相信对穹劢而言也会是个不小的诱『惑』。

所以如今的首要还是要找个安静而且整洁的地方修炼。她对秘境并不了解，花费时间在寻找场所上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倒不如询问对这里相对更加熟悉的九霄，去山洞中修炼。

九霄没有过多置喙她的想法，干脆地为她指起了路。她于是跟着九霄的指向往前走。

穹劢，希望多年之后，你还记得我。

鹰鸟长鸣。

公孙鸿仍抱着苍于欢、乘着巨鹰朝着穹氏而去。

去穹氏有传送阵，但是传送阵速度太快，他来不及为苍于欢处理记忆。如果不为苍于欢处理记忆，一旦她清醒了，见到穹氏人的第一眼，几乎是一定会冒犯穹劢。到时候之前的口舌功亏一篑不说，苍于欢也要丢命。

何况……如果把她带到了穹氏，苍于欢一定不会交由他处置。即便他现在明面上是穹劢的亲信，穹劢的多疑却已经成了本能。而公孙鸿却恰恰不放心由别人来处理苍于欢的记忆，毕竟苍于欢的身份太敏感了。

公孙鸿的手覆盖在苍于欢的额头上，手心闪烁着灵光。

其实原本他是想连着苍郁一起保下的，没想到苍郁会选择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终结自己的『性』命。

原本有了之前的交情，他就应该明白苍郁的本『性』。苍郁『性』情如火，本来苍馥选择让她活下去对她而言就是一种苟活，但他想着有苍于欢和苍于归在，苍郁心底有念想，应当不会放心……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事实上，如果洗去了苍郁的记忆，对苍郁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手底的灵光逐渐收敛，公孙鸿收回手，黑『色』如墨汁一般重新侵染了猩红的眼底。

准确说来，他只是把苍于欢的记忆封印了。

封印记忆和彻底把记忆洗去是不一样的。封印就像一把锁，总有一把钥匙可以解开封印。这把钥匙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个物件。

放在公孙鸿手里，苍于欢的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可是放在穹氏手里，苍于欢的记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就是公孙鸿为什么不放心把苍于欢交给穹氏的原因。

不过在封印记忆之后还有一步是编造记忆，这就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再辅以那些过往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才能做到了。这个过程相当于把自己的记忆打『乱』成碎片再重新组合、传输到她的脑海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公孙鸿也做不到。术业有专攻，公孙鸿并不属于精神力强大的人。

不过他在封印记忆的时候保留了苍于欢的潜意识，封印也足够隐蔽和坚实。想来到时候，即便是要编造记忆，也不至于出现多大的偏差了。

夕阳西下。

怀里苍于欢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公孙鸿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配合地将她扶起。

果然苍于欢醒了过来。她皱了皱眉，垂眼『揉』了『揉』额头，看起来是有些头疼。

公孙鸿并不意外——这是封印记忆的后遗症。

然而尽管身体不适，苍于欢还是第一时间拨开了公孙鸿搀扶的手，有些『迷』惘却又有些厌恶地看着他，“你是谁？”

这也正常。『迷』惘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厌恶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公孙鸿杀了苍郁，潜意识还记得那份仇恨。

“属下公孙鸿，”他温和地笑了笑。

属下？公孙鸿？

苍于欢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楚。她抿了抿唇，问道：“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小姐之前猎杀灵兽受了重伤，想来是伤到了脑袋，淤血未化，这才失去了记忆。”公孙鸿道。

“灵兽？”苍于欢冷声道，“我为什么会去猎杀灵兽？你又是什么人？”

公孙鸿笑道：“您是穹氏的二小姐，属下是家主的谋士。前几日二小姐想用珍兽兽爪为家主制一件法器，这才前去捕猎灵兽。属下奉家主命令，前来保护小姐。”

听起来似乎没有破绽。

苍于欢有些泄气，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叫什么名字？”

“属下冒犯，二小姐姓穹，名……”公孙鸿略顿了顿，才又轻声道：“欢。”

姓穹名欢。

穹欢。

只愿你这一辈子都如你姓名，永没有醉不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