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斗篷拂过眼前，恰似一片浩渺烟云初散，『露』出过往那些被埋藏的回忆。

那是她和沈朝晔回到苍氏的那天。

苍馥的书房一如既往明亮。她还记得窗上的雕花是两只凤凰，尾羽修长，交颈缠绵。有时候光影挪移，看起来就像凤凰翅膀在挥舞，整个书房都添了几分红妆的柔软。

“此去灵湖洲，我还没有问你什么收获，你却先带了个人来给我？”苍馥笑了。

“母亲，这是沈朝晔，”苍于归道，“女儿在灵湖洲遇险，是他救了女儿。”

“苍族长安，”沈朝晔行了一礼。

“遇险得救？”苍馥饶有兴致，“无需多礼。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

沈朝晔依言抬头。

来见苍馥之前，沈朝晔已经被受苍于归指示的仆人带下去收拾过了。此时黑发束起，额前几缕细碎的发丝垂下，看起来唇红齿白，清爽秀气，很讨人喜欢。

苍馥感慨道：“还是个孩子啊……”

十三四岁的孩子，却身怀四星的修为。

相处很久之后，苍于归也将他当做了挚交，有心护他，便说道：“朝晔是极灵之体。”

苍馥讶然，“极灵之体？”

苍于归：“是，只是家境不好，这才不为人所知。”

“难怪……”苍馥说。

苍于归心知苍馥是不能放开手脚信任沈朝晔，毕竟苍氏和穹氏矛盾太过尖锐，即便沈朝晔天赋万里挑一，也不能说明对方毫无威胁。

她于是道：“朝晔之前住在丰麓镇。那地方受灵兽袭击，他父母将他放进灵河之中，自己却留在了镇里。他也是好运，路遇前往青氏的商队，才逃过一劫。”

苍馥一愣。

天赋卓绝，出身贫苦；兽『潮』忽至，家毁人亡；路遇商队，逃过一劫……

她又细细打量起沈朝晔的相貌。

剑眉英气入鬓，桃花眼盈盈，绯『色』薄唇天生带笑，右耳垂上一颗痣，平添几分少年意气。

很俊秀。

但这份俊秀和记忆之中的男孩很不像。

那男孩是狐狸眼，眉骨生得很高，桃『色』唇瓣，没有耳垂。

那张脸俊美而带着『逼』人的锐气，就连垂眼做出恭谨的姿态时都让人觉得狡诈得游刃有余，而不是一个谋士应有的忠心无二。

可能是正是因此，那男孩才会一次次地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仪态。直到他来辞别之时，苍馥从他低垂的头和眼睫之中居然已经再也看不见从前那分隐藏的利芒。

大约就像一把绝世好剑被收归入鞘时那份不甘的清高，最终也只化作剑鞘上温润的光，好看而不再刺眼。

面前这个沈朝晔情绪内敛，少年老成，但还没有到学会向世俗妥协的年纪。那份气质显然不是阅尽千帆的人能够轻易找回来的。

她有些恍惚地想：是因为这份相似的经历，才让这两个人连初见她时的表情都别无二致吗？

她说：“那你在这里还有认得的人吗？”

沈朝晔不知想到了什么，略顿了下，才说道：“没有了。”

是巧合？

果真这么巧吗？

苍馥眉间忽然有些倦『色』。她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外就有仆人敲门了。

她『揉』了『揉』眉心，“进来。”

“家主，”那仆人道，“尹家主携子女求见。”

尹家主……尹舒？

苍馥：“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尹家主，请他在花厅品一盏茗，稍候片刻。”

仆人依言退下后，苍馥才又说：“于归，你带着朝晔先去客房安顿下来，他的事情明日再细说。”

苍于归眉头轻蹙，本欲说些什么，瞥见苍馥疲惫的神『色』，又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只好应下，带着沈朝晔离去。

路上遇见燕凌，苍于归便道：“父亲。”

“回来了？”燕凌笑道，“我本意去书房见你，不想你母亲嫌你，这么快就将你赶出来了？”

“母亲怎么就是嫌我，”苍于归道，“我带了个人回来，母亲又临时有事，叫我领着他去客房安顿罢了。”

“是这样啊。”燕凌说着，看向沈朝晔，“小友好，在下燕凌，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沈朝晔像是有些惊讶，“……燕大人好，在下沈朝晔。”他顿了下，才说：“是在下叨扰，受不得燕大人此言。”

“何必客套，”燕凌瞧他故作老成的模样有趣，哈哈笑了几声，这才转向苍于归，“你母亲是有什么事？”

苍于归：“尹家主拜访。”

燕凌闻言一惊。

尹舒？

尹氏有先知美誉，但因泄『露』天机会减短寿命，尹氏人从来不会轻易将预知之事告诉别人。

尹氏隶属于苍氏，苍氏也因此曾有命令“事非祸及全族可不告之”……

苍于归见他神情，又添了句：“是带了子女来的。”

然而谁都知道，这话并不带有多少安慰。

携带子女前来，只是个障眼法。倘若苍氏果真大祸将至，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外传的。尹舒若想将消息告知，必定只能携带家眷，以拜访名义故布『迷』阵。

“我去见你母亲。”燕凌说着，看了眼沈朝晔，又看了眼苍于归，步伐匆匆地离去了。

树大招风，苍氏本身便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目光，尹舒来访的消息根本瞒不住，被一个沈朝晔知道也就不是什么值得灭口的大事了。

苍于归带着沈朝晔来到客房，说道：“苍氏客房常年有人打扫，可以直接入住。你若有需要，唤一声。院子之中有人候着。”

“我知道了，多谢。”沈朝晔点了点头，沉『吟』片刻才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得知尹舒来了，心情自然好不起来。但她知道孰轻孰重，这种时候的事情，即便是苍氏人，只要没流着嫡系的血，就绝不能告知，何况是沈朝晔。

苍于归道：“还好。只是想到过会儿要随着母亲一同去见尹家主，总是烦闷。”

沈朝晔理解地点头。

苍于归的表情显然不止这点小事。

他想了想，说道：“一路风尘，我有些累了，你不累吗？快去歇息吧。”

苍于归看他一眼。

沈朝晔总是很体贴的，虽然表达能力欠缺。

这显然是看出了自己的心事，所以才这样千方百计让自己有个借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