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落地。

纪非攻目送叶朝生远去，看见对方在踏进传承之地前回头对她一笑。

她也笑了笑。

叶朝生整个人没进结界之中，消失不见。

原先纪非攻的设想好好的，只要她的神珠回来了，紫昭就可以苏醒。但如今紫昭没有任何复苏的迹象。现实像是一棍子将她重重敲醒，直到刚才叶朝生消失不见，她才突然想起：隔在他们之间那层隐形的膜是真的消失了吗？

从她恢复记忆成为纪非攻开始这层膜就存在了。她曾一度觉得叶朝生喜欢的是苍于归，而自己并不是苍于归。甚至到了后来，她恢复了苍于归的记忆，但她仍然不是苍于归，占据主导的依然是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纪非攻。

叶朝生真的没有想过这一点吗？

是不是她消失的这几天里，他也在思索究竟她喜欢的是紫昭还是叶朝生？

他们都不是处在冲动年纪的人了，“喜欢一个人是透过皮囊爱上了灵魂”这套说法并不能成为说服人的理由。谁都知道不一样的记忆会造就不一样的人，同一个灵魂在不断的转世中也会逐渐改变。爱与不爱，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楚的。

她叹了口气。

直到刚才，她才终于看明白了，叶朝生和紫昭是两个人。就算这是同一个灵魂，至少她不应该为了唤醒紫昭就抹去叶朝生的存在。

等叶朝生从传承之地出来之后……就放他自由吧。毕竟她和紫昭之间的爱恨情仇，没必要牵连到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转世身上。

这么想着想着，纪非攻苦笑一声，还是决定进船舱里休息。

走了没几步，路过两个侍卫。侍卫冲她行过礼之后似乎有点为难，她便问道：“怎么了？”

侍卫道：“启禀王后，属下方才看见有东西冲着飞船这边过来了。”

王后？

……差点忘了自己身上现在还挂着这么个名头。

纪非攻揉了揉眉心，想说别叫自己王后，又觉得现在说出来未免太突兀了，只好想着等叶朝生回来再商量这回事情，一边问道：“是什么东西？看清楚了吗？”

侍卫踌躇片刻，道：“这东西……属下也没见过，长得很古怪，黑乎乎的，样子像个骷髅头。”

黑色骷髅？

她皱起眉：“在哪里？带我去看！”

侍卫便带着纪非攻走到甲板边，指了指远处的一个黑点：“就是那个。”

纪非攻凝神看了一会儿，发现果然是个黑色的骷髅头。

……魔物。

天之陆上的魔，不用说也知道和罪有关，何况这东西现在冲着飞船过来，目标是什么再明确不过。

问题在于灵族没有见过魔族，而魔族不只有骷髅头一样。

纪非攻冷冷道：“吩咐下去，全体戒严，再看见那样用黑色能量攻击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杀无赦。”

侍卫面面相觑，飞快行礼道：“是！”

纪非攻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何况这骷髅头来得突兀。她又想起法灵族那里的魔族传送门，心觉不妙：“等等。你们找几个人去告诉那些大臣，让那些大臣想办法通知自己的家族，小心戒备着。这几天可能不太平。”

侍卫虽然觉得这样戒严是不是太过了一点，但这位毕竟是被王上定下的王后，小角色轻易不敢忤逆，只好跑下去执行命令。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大片云翳遮住阳光。纪非攻抬头望去，神色平静，心里却知道是罪来了。

十八天……

没有神珠的干扰，罪的伤势再不济也该有那么一两分的起色了。何况这十八天罪究竟在干些什么还不好说。

法灵族那里的灵湖洲魔气还没有被清除，而原先穹府里的魔族传送门，她当时能力不足，只能借助九霄的力量和生之力将之封印起来。异灵领地那里的屏障原先也和纪思行有关系，这样算起来，天之陆上几乎到处都是漏洞。

……更别说灵湖洲连通灵河，现在灵河内是否安全也不好说。

灵河贯穿天之陆东西汇入边海，倘若连灵河都出了问题……

罪这次想干什么？

纪非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镯，知道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纪思行的灵魂碎片，毕竟这里面包含的是毁灭之力。可纪思行选择自我封印，罪无法与纪思行产生感应，自然没有办法把这点灵魂拿回来。

罪的目的一直都很明显，那就是杀了她，夺回纪思行。

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成功过。上一次的短暂交锋又被她反过来摆了一道，想来这一次，她是想来一波大的了。

纪非攻这么想着，却知道这架飞船上的人对真灵王室死心塌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自离开——即便这是种拖累。要想保全他们，唯有自己离得远一点了。

纪非攻放下手，轻声道：“你们好好守着，我出去逛逛。”

侍卫便道：“王后陛下，需要派人保护您吗？方才您说外头危险——”

“所以派人跟着我是在拖累我，有什么问题吗？”纪非攻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侍卫：“……”

好的吧，您官大，您说了算。

纪非攻摆了摆手，不起眼地给飞船设了一道结界保护。这道结界即便是罪也没办法在一时半会儿打开，何况到时候她会拖住罪。如果来的是普通魔物，即便再多，这结界也足够保护他们了。

——她显然不打算再回来了。

毕竟，如果按照刚才的设想，最危险的地方应当是灵河才对。

纪非攻看了看天色，心道现在还有时间，还好燕归城距离王都不远。

这么一想，她便消失在原地，直接去了凌家。

这种时候也没必要纠结真灵领地不许瞬移这种事情了，何况以她的等级，真要瞬移了有谁能发现？

凌霄此时正伏在案头处理公务，纪非攻也无意打扰他。没完没了的叙旧她也会觉得麻烦，因而直接扔了张纸进去，纸里包裹着传音用的法器。

这东西只会在指定的人面前暴露里面的讯息，因而她不担心会有其他人听到。

凌霄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暗器，神色戒备地四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拆炸弹一样拎起纸团，拿出里面的传音石。

传音石里只传出一句话：“让全城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