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她和阿辰坐上马车，悄悄地离开了院子。

“你想去哪里？”阿辰拿过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就是，河边啊。”龚玥玥微微一笑。

“河边？”

等马车开到河边停下来，龚玥玥立即从马车里跳下来，大喊大叫，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很久的鸟儿，阿辰站在身后，脸上微微带着笑意，眸中满是宠溺。

“阿辰。”龚玥玥欢呼雀跃着跑到他身边，去拉他的手：“这附近有没有船啊？”

“船？”阿辰奇怪地左看右看：“这个——”

“是不是没有啊？”

“当然有。”阿辰立即点头：“你就是想到水上去逛逛，是不是？”

“嗯。”龚玥玥点头。

“这不不容易。”他伸手揽起她的腰，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啊！”龚玥玥不由发出声低呼，感觉自己整个身子就像悬在半空中一样，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却只瞧见波光粼粼。

“真好看。”龚玥玥点头微笑：“你可以放我下去吗？”

“说什么呢，你。”阿辰眼里浮起几许恼以：“我若一放，你不就扑通掉进水里了？”

“会吗？”龚玥玥眨巴眨巴双眼：“要不，你试试看？”

“试试看？”阿辰微笑：“你确定？”

“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且。”

“而且什么？”

“有件事，我非常地不肯定。”

“不肯定什么？”

“不肯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你说什么？”

阿辰吃了一惊。

“你也知道，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想要独自求存，很不容易，我不确定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

“你不要说了。”阿辰匆匆打断她的话：“你记住，以后，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危难，你说吧，该怎么做？”

“侯爷留下的笔记说，在这条河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谁要是掌握了这个秘密，谁就能控制整个赫都城。”

“你说什么？”阿辰大吃一惊。

“你听我把话说完，笔记还说，越是靠近这个秘密就越危险，也许……”

“知道危险，你还要去？”

“我……”

“你不用说了，管它什么秘密不秘密，你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龚玥玥点头，朝那深黝的河水看了一眼——自从打心底里决定，要和阿辰在一起之后，她便想方设法，为他解决一切困难，她知道阿辰现在最在意的，是赫都城的安危，这才突然想起，在广威侯府的那段日子里，曾经无意间看到的一段话。

“我们回去吧。”那一日，他们俩离秘密如此之近，却终究，失之交臂。

回到院子里时，已近一更，阿辰亲自打来热水替我洗漱。

上床之后，阿辰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方才睡熟，发出均匀的鼾声，而龚玥玥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心却愈发地疼痛起来。

曾几何时，龚玥玥也是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总以为自己的善良，可以得到这个世界同等的回馈，可是她得到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渐渐地，变得心灰意冷，觉得这个世上，再没人值得她去爱。

直到遇见阿辰，他那一眼如此肯定，不愿意放弃，不愿意罢手，纵然在最危急的时刻，心里想着的，还是她。

阿辰，阿辰，伏在他怀中，龚玥玥合上双眼，唇角挑起几许淡淡的笑意。

只愿意这样爱着你，守着你，天长地久，共享太平与安乐。

“琼儿，你看这支钗如何？”

次日午间，龚玥玥正坐在桌边，细细地剥着莲子，阿辰忽然走进来，满脸兴高采烈。

“什么？”龚玥玥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这个。”他走到桌前，把一只盒子放在龚玥玥跟前。

“是什么？”

龚玥玥拿过盒子，打开看时，却见里面是一支碧玉簪子。

“这簪子，很贵吧？”

“来。”阿辰拿起簪子，斜斜插进她的发中，侧头微笑着看龚玥玥：“果然，我的琼儿是最漂亮的，无论怎么打扮，都这样地漂亮。”

“你……”

“你跟我来。”阿辰拉起她的手，出了房间，行至前院侧厢房，站在门前，脸上流露出几许神秘的笑。

龚玥玥的眼里不禁多出几分好奇，伸手一推门，顿时一片光华映入眼帘。

那——

凤冠、霞帔、锦衣。

桌上放着的东西，故然令她眼花缭乱，然而更震动她的，却是他的良苦用心。

龚玥玥走到桌前，怔怔地看着。

“怎么？”他一双手从后方伸来，环住她的腰：“喜欢吗？是不是非常喜欢？”

龚玥玥没有言语，脑海却闪过进宫那日，她一身华妆，坐在软轿里，朝皇宫缓缓而去，耳侧却不断响起母亲的低泣：“琼儿，我的琼儿，你怎会如此命苦？”

龚玥玥不明白。

于她单纯的人生而言，也确实不太懂，后宫对一个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纵然，她对那个从未见过一面的男子，自然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可她的心里，也并没有别的人，所禀承的，不过是一种对于命运的服从，仅此而已。

后宫。

对所有女人而言，都是世间最华丽的所在，她们尽情在一个男人面前，展现她们的妩媚与温柔，征服他，在他沉浸在她们编织的世界里。

她见过一帝王是如何宠幸他的妃子，又是如何将其冷落遗忘。

而女人们的命运，大都是被一个男人掌握在手中。

龚玥玥不由轻轻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了？”阿辰的呼声将她从回忆中惊醒。

“没怎么。”她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拿起桌上的凤冠。

“喜欢吗？”

龚玥玥没有答话，脑海里却闪过后宫那些女子的身影，她们一个个大好青春年华，陪在帝王身边，本指望着依凭帝王的宠爱，而安享一生尊荣，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你怎么了？”阿辰大感意外：“我辛苦准备这些，可不想让你难过。”

“没有。”龚玥玥摇头：“我没有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

“不知道。”龚玥玥轻轻地叹口气，转头看他一眼——“或许是你，来得太晚了吧。”

“什么？”阿辰微微一愕，旋即瞪大双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

在这样良辰美景之时，她实在不想破坏他的自信，然而她心里喧攘着另一个声音，指引她向前方走去。

“琼儿。”阿辰伸出手来，拉住她的胳膊。

而她，却选择轻轻地抽出手掌，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龚玥玥！”阿辰追出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龚玥玥回过头，有些恍惚地看他一眼——想要什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吧。

“龚玥玥。”阿辰追上前来，一把拽住她：“你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阿辰。”龚玥玥转头看着他：“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愿意欺骗你，我心里确实有事，但却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阿辰奇怪地看着龚玥玥，他确实很不明白，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倘若，没有经历那么多事，或许她也会选择，全身心地相信他，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

但是经历的事太多，于是现在，纵然她和他在一起，时不时的，心里却有丝丝疑惑，像荆棘一般长出来。

是她对他感情的质疑，也是对自己选择的质疑。

“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阿辰忽然咆哮起来。

“我知道了。”龚玥玥低下头，看着地面——纵然有那样一天到来，她也还是不后悔爱上他。

“我很喜欢。”龚玥玥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望进他眼里：“很喜欢你为我准备的一切，阿辰。”

“你在说谎。”他犀利目光如箭一般射进她的心中：“你有事瞒我，说。”

“世子。”

就在他们之间有些剑拔弩张之时，侍书的声音忽然传来。

“有什么事？”阿辰的语气显得格外地不耐烦：“没有看到本世子正在忙吗？”

“是赫都，赫都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昨日从赫都传来的消息，国君已经下旨，准备迁都。”

“什么？”阿辰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松开龚玥玥转头看向侍书：“你说什么？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国君，下旨迁都。”

“迁都？”阿辰怒声低吼：“这个时候迁都，无异于亡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侍书打了个寒颤，顿时噤声。

阿辰的脸色像纸一样白。

自打她和他认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真正发怒的模样，有如一柄寒光闪烁的宝剑。

场面一时冷寂。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备马，我要立即进宫！”

阿辰说完拂袖而去，扔下龚玥玥呆呆地站在原地。

冷风吹来，龚玥玥遍体生凉，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凝结了。

“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小锦走来，将一件披风裹在她身上：“外面风大，您先回房吧。”

龚玥玥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突兀一把伸手握住小锦的指尖：“快，你去把张永找来，我有事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