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你的孩子。”龚玥玥轻声宽慰她：“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嗯。”彩玲点头，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玥玥，倘若有一天你安定下来，会回来看我的吧？”

龚玥玥一言不发。

说实话，她不想给她任何承诺，也不愿意对她作出任何承诺，因为她怕她失望。

人一旦变得失望，就会很疯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而有些人，就是因为抱了不恰当的希望，所以导致更大的失败。

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陷入更大的不幸里。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龚玥玥第一次如此肯定地道：“或许，我离开这里只一步，就会死去，也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玥玥摇头，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拉着她：“如果你觉得，离开这里很危险，那为什么不干脆留下呢？至少留在这里，我们还是两个人。”

“不行。”龚玥玥非常果决地拒绝了她：“我必须离开，而且，一定要离开。”

“玥玥！”彩玲的表情有些崩溃，扑上来一把紧紧地将她抱住，然后呜呜大哭，龚玥玥没有推开她，而是任她哭泣，把所有的泪水都擦在她身上，直到她哭够了，伏在她怀中睡去，龚玥玥才将她扶起来，送回她的小屋子里。

龚玥玥把她平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她，龚玥玥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玥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时候都只能依靠自己，而不能依靠别人，任何人都有可能离开你。

可是她明白，现在的她一定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至少现在不愿意明白。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龚玥玥正发着呆，一个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她霍地站起身，却见那个穿黄衣的所谓掌事姑姑正定定地看着她。

龚玥玥转头看看四周：“我只是在这儿，陪陪我的朋友，如此而已。”

“你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去。”掌事姑姑语气冰冷：“有件事你要明白，在这座宫殿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若非意外，每个人都应当安于自己的位置，不要胡乱岔到人家的位置上去。”

“哦？”龚玥玥站起身来：“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奇怪的规矩，不知道是谁定下的？”

“总之，不是你，你所做的，只是遵从规矩。”

“如果我不遵从呢？”

掌事姑姑眉头一掀，眼里射出两道冷光：“看样子，那天对你的教训还不够，要不要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龚玥玥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怎么会如此地倔：“保不齐就是一死，还有什么？”

掌事姑姑盯了她许久，最后默默一叹，竟转身走了。

龚玥玥站在原处，默然良久，又回到床边，却见彩玲仍然熟睡着，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死？

老实说，龚玥玥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尤其是才离开家，进入大德皇宫的那些日子。

龚玥玥想那个时候自己太过年轻，不识得人间险恶，总浅薄地以为，既然做了帝王家的女人，便可保安稳一生，孰料后宫却是那样一个阴冷无情的地方。

失去帝王的宠爱，犹如失去一切，被抛进地狱，活生生忍受折磨，那些日子不是没想过死，而是日日夜夜都在想……

“你不能死，你还有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暗长的夜里，总是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每每醒来时，却又不见人影。

很奇怪。

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并且一直活到现在。

似她这种心如枯井的性格，原本对人世间所有一切都不感兴趣，不再留恋，又怎会残存一口气在？

“玥玥。”彩玲翻了个身，忽然睁开眼，伸手抓住她冰凉的指尖：“你好冷，你的手好冷，怎么，你在害怕吗？”

“没有。”龚玥玥摇头：“不觉得害怕，也没什么好害怕，只是有些……一言难尽。”

“嗯？”

“彩玲……”她看着她，本来有些话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又打住——有些事，你跟另一个人说，往往是无法体会的。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说完，龚玥玥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屋外走去。

龚玥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一回到屋子里，便不禁蹲了下去，放声大哭——她相信，也许只有在这里哭，才没有人听得见，她的痛苦和悲伤，也没有人理会吧。

“你是怎么了？”

奇怪的是，一个幽婉的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

龚玥玥赶紧用衣袖擦擦脸，站起身来，却看见身着紫衣的女孩子，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正静静地看着她。

“小宫主。”

“你的朋友不是已经得救了吗？为什么你还是如此难过？还有什么人欺负你了吗？”

“小宫主……”不知道为什么，对这里所有的人，她都会生出种难言的抗拒，唯独对这位小公主，却是意外地亲近。

“是……她们想把我强行留在这里。”

“谁？”

“那个什么，掌事姑姑。”

“你不愿意？”

“不愿意。”

“那你想去哪里？”

她想去哪里？

突然间发现，她自己根本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想去哪里？

“你根本都没有自己想去的地方，那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可以衣食无忧，难道不比外面那个乱糟糟的世界要强？”

“小宫主到过外面的世界吗？”

“没有，只是听一些侍女说过，她们都说，外面是人吃人的世界。”

人吃人的世界？

龚玥玥的心重重地跌了下去——是啊，她形容得半点不错，外面可不是人吃人的世界吗？为什么她还要想着离开呢？纵然回到那个世界里，她又能去找谁？

“我只是讨厌，被人操纵而已。”终于，龚玥玥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这有什么，倘若你不愿意，可以告诉我，我去和掌事姑姑说，没有人会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真的吗？”龚玥玥双眼微亮。

“真的。”小宫主点头：“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绝对没有人拦你。”

“谢谢你。”龚玥玥无比真诚地道：“那我现在想回去睡觉。”

小宫主“扑哧”一声笑了，显得非常高兴。

“你笑了。”龚玥玥也终于流露出真诚的笑容，朝她挤挤眼睛：“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回到自己怕房间里，安静地躺在小床上，龚玥玥呼吸均匀地合上双眼，这才发现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原来她是如此留恋这样的感觉，不受约束，轻松而自在，她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爱怎样，那就怎样，至于其他的事，那是其他人的想法，与她何干？

她不喜欢任何人，将他（她）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否则就会遭遇她强烈的反抗。

“是的。”龚玥玥坦然：“我确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在乱世，又来到这里。”

“只因为，你的命，和凡俗众生不同。”

“你说什么？”她微微吃了一惊：“和凡俗众生不同？”

“是。”他点头：“你的命，确实和凡俗众生不同。”

“怎么不同？”

“天机不可泄露。”对方说完这样一句话后再无动静，而龚玥玥心中暗觉恼火——这都什么跟什么嘛？你如果是天机不可泄露，干嘛要出现在她面前？真是奇怪。

但她却没心思理论这些——话说现在是她状态比较好的时候，一则小宫主答应她，不会随便对她进行约束，二则她心境平和，并没有什么刻意要的。

看起来，若是继续这样呆在仙乐宫，倒也不错。

修行完毕，龚玥玥自觉神清气爽，于是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屋子，还没进门，便宜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她不禁奇怪地停下了步子。

风拂过门帘，一阵悉悉索索地响，让她觉得十分地舒适。

慢慢移步至门边，龚玥玥定睛朝里看去，却见一个女子立在桌边，她背对着她，整个人看上去，散发着一种难言的气息。

龚玥玥情不自禁地站在那里，再也挪不动步。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吗？”

她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

“听她们说，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不喜欢。”

“那——”

“我只想一个人。”

“一个人？那那个男人呢，你不管了吗？”

“你说的，是韩景良？”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他……”

“你是在考验他，还是觉得，他不够爱你？”

“我不知道。”龚玥玥有些慌乱地摇头。

“我看得出来，其实你非常在意他，当一个女人开始在意一个男人，就说明她已经爱上他了……”

“那又怎样？”龚玥玥有些倔强地转开头去。

“很多年了。”女子悠悠一叹：“仙乐宫，已经有很多年，不许男子踏足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