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眉山山顶顺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往下走，一回头，司浩淼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

我叉着腰看他，十分郁闷：“你为何还要跟着我？”

他无辜道：“你带了我上来，自然也要带我回去不是？”

我气结：“是我硬逼着你跟来的吗？你不拉着我的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再说，这山道就这么一条，你不会自己下山吗？”

“我本意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但还没来得及问便见你纵身飞起，若我不拉住你，如何问你？这山道哪就这么一条了，你看看……”他指指大道旁边的伸出的一条条小道。

“好。”我深深有种挫败感，“你要问我什么，我回答你。问完之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你就这么想与我分开？”他却像是被我戳到了痛处，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晦暗许多，看得我颇有些做错事的错觉。我定了定心神，他开不开心跟我有何干系？本小妖这次绝不心软，绝不！

“司大少爷，你看，我已不是你府内下人，也不欠你什么，而我也没有再和你在一起的理由……”说到这，我在心中对南宫姑娘默默道了句抱歉，我是注定要对她食言了。当初我怎会想到这一路会这么多波折，不知欺骗人算不算损毁功德的一种？不过左右我最近也做了不少好事，也算弥补了不能促成南宫思悠的功德罢？而司浩淼这个烂人，我就算促成了他和南宫思悠，怕也不会善终，倒不如让她彻底对司浩淼死心。再说，司浩淼现在被我带了出来，她找不到他时间久了应该也就能忘了他罢？

我这么想之后，愧疚之心便没那么明显了，转而继续瞪司浩淼，“你那么讨厌我，我们各走各的岂不很好？”

“你确实不欠我什么，但我欠你一条命。”司浩淼回答得不加迟疑，“本少爷刚才追上去便是想告诉你这个。本少爷从不喜欢欠人东西，就算要和你分道扬镳，也许先得把这条命还给你才行。”

我忙不迭摆手：“别啊，我替你挡你一刀并非我自己的意愿，那个时候我……”我顿了顿，“我也不知怎么了。你就当我那个时候脑袋不正常罢，你真的不欠我什么，再说我不替你挡刀，你也不一定就会死了不是？我那个时候半死不活的，现在不也活奔乱跳的？我真的不需要你还我什么。”

我心内腹诽，他何时这么知恩图报了？忘恩负义才是他的正常表现罢？若时间倒回以前，他还不知道我是妖怪身份时，我非常希望他能够知恩图报一次，不对我那般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不顺眼，处处挤兑。可如今他知恩图报了，我却觉得他另有图谋，反倒宁愿他忘恩负义些。这种心理，本小妖觉得纯属找抽。

“你脑袋何时正常过？”他轻飘飘一句让我其余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上辈子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才招惹上这么一个人？好不容易我下定决心不跟着他了吧，他却死乞白赖地要跟着我。难道我颜如许非要跟他这么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纨绔子弟牵扯不清么？

“司浩淼！”我连名带姓叫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脑袋进水了啊？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你不是巴不得我早些离开你吗？”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大有问题，什么叫他跟我一样脑袋进水了？我这不是连自己一起埋汰了？我预备改口，他却已经接上话：“本少爷脑袋再进水，也不至于蠢到你这般地步。”

“是啊是啊，你聪明睿智，无人能及。但是聪明睿智的司大少爷，你一边嫌弃我，一边要跟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简直要抓狂，“你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不跟着我？”

他摇摇扇子，笑眯眯道：“很简单。”

“哦？”我满脸期许，他轻描淡写道，“时光倒流。”

我……无语对苍天。转头默默地继续往前走，他爱跟就跟吧，我就不信我一个千年妖怪甩不掉他区区一个人类！我一个瞬移，他便远远落在后面，只余芝麻大小的一个白色身影。晾他一时半会跟不上，待道路曲折离奇些或者进了县城，我看他还怎么找到我！

我一边冲着他远远的身影做鬼脸，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倒退着，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我身无分文。

一个时辰后，我站在县城里，对着满街的小食流口水，却也只能流口水。虽然我是妖，有变化之能，却从未想过要用变化出来的钱来欺哄这些无辜的百姓。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我却只能捧着肚子唉声叹气。果然甩掉司浩淼是十分不明智的举动啊！司浩淼对我凶虽凶，却从未在吃上面亏待过我。如今，我只能自食其力。可我想遍了能快速挣到钱的法子，却发觉都不大靠谱。就算我把自己卖到青＊楼，这幅容貌也得有人敢收才是啊？

不对！我忽地跳起来，我真是用这幅容貌用得太久了，都忘记了这非我本来样貌了。那样貌就算不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好歹也算得上是出尘绝艳，咳咳，清秀可人罢？我撇撇嘴，或许我能换个样貌把自己卖到青＊楼里？

我站在此地最大的青＊楼——烟雨阁门口，纠纠结结了半晌，却始终迈不出腿去。若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为了能填饱肚子就把自己卖了，不知会作何感想？如今我已变回了原本的样貌，果然比那个丑陋的模样吸引人许多，不过站了一会，便引得好几拨人不停回头看。

我终究是被他们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准备扭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一人却拦在我身前。我一看，此人衣着华贵，油头粉面，尖嘴猴腮，一看便非善类，而他一双爪子就快伸到我脸上了。

我无比嫌恶地一把拍开：“你是谁啊？”

他对我拍开他的手不以为意，更凑近了我笑眯眯道：“姑娘，外地人吧？一个人？没钱吃饭？”

“是又如何？”我瞥他一眼，挪开几步远。瞥了眼自己的穿着，依旧是那套灰布衣衫，到处是灰尘不说，还破破烂烂地左一个洞右一个洞，心里暗骂一声，又忘记变衣服了，难怪会被人家一眼看穿窘境。

“本公子可是这熙城内有名的人物，姑娘你……”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模样也能称为公子？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满头的问号，和身边的几个侍从对视了一眼，依旧茫然。但似乎觉得我笑了便不是坏事，又将他的爪子伸了过来，“姑娘这般好容貌，若是流落风尘受人任意欺凌，倒真是暴殄天物了。不如跟着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这一辈子享用不尽如何？”

我这才恍然，他原来是来调戏我的。

千百年来，敢调戏我的，他还是第一个。

我一时并未有羞愤难当之类的情绪，只觉得新奇无比，不仅没有立刻拒绝他，反而笑眯眯道：“真的么？那你是打算明媒正娶呢？还是强抢回府呢？”

他见我没有拒绝，笑得更加开怀了，整个脸都快皱成了菊花：“若姑娘同意，本公子自然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了姑娘回去给本公子当小妾。”

我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这个好色的无耻之徒，碰见一个就娶一个，他家里岂非妻妾成群，不知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子！

我琢摸着正好自己缺钱用，不如先跟去蹭顿好吃的，再卷款私逃让他吃个哑巴亏，怎么都比把我自己卖入青＊楼要好吧？于是我假作有意，“小女子身世坎坷，遭遇变故流落在外，如今无依无靠，若是公子愿意照顾小女子一生的话，小女子自然是……”

这番把自己都恶心到的话还未说完，我忽被一人扯住手拉到一旁。抬头却见司浩淼怒气冲冲的脸。

我的计策冷不丁被他打断，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我的珍馐佳肴啊，我的锦衣玉食啊～我冲他气呼呼道：“你发什么神经啊？”

“你给我闭嘴！”他直接对我吼了一句，我被吼得一愣。就算我神经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他处于盛怒之中。我难得看他发那么大的火，剩下的骂人的句子又统统咽了回去，识相地闭口不言。

“你是谁啊你？”对面那公子不乐意了，气冲冲地指着司浩淼道，“坏本公子的好事，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看不想活得是你才对！”他眼睛都不眨地一把握住那人快要戳到自己鼻子的手指，然后用力一折，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瞬间响彻满大街，“啊啊啊啊啊——”

“公子，您还好吧？公子，您怎么样？”他身边的侍从手忙脚乱地扶住自家公子，七嘴八舌的问候声和他的惨叫让我咋舌不已，至于么，不就断了一根手指而已吗？我被一刀砍在胳膊上，血肉模糊的时候也没这样子啊？果然是被人宠惯了的大少爷，跟他相比，司浩淼反倒算是正常许多，起码他被砍得左一块伤右一块伤时，也没见他眉头皱一下。

司浩淼似乎也是受不了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眉头跳了跳，拉住我转身欲走，身后传来那贵公子夹杂着怒气的嘶吼：“你知不知道我爹是知府？竟敢如此羞辱本公子？！”

呀呀呀，知府啊！大官啊！我摸了摸鼻子道：“这下闹大了。”心里却欢喜得紧，本小妖最爱看热闹了！可司浩淼却没给我看热闹的机会，他连眼光都没抛给他一个，“那又如何？”迈步继续往前走，无视身后的怒极的视线，“要找茬，尽管来！本少爷正愁没人练手，来一个，我折一个，来两个，我折一双！”

我星星眼地看着他，他竟男子汉气概爆棚了，罕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