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片云雾惨淡。

从久远的昏睡中惊醒时，一张胡子拉碴、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脸映入眼帘。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盯着我看，见我醒来后还一脸欣喜若狂道：“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痛？“见我呆呆地看着他不作答，他又将手贴在我额头上，想试试我的体温。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动了动脑袋，将自己的额头悄无声息地从他手掌下移出来。

他察觉出我的排斥，脸色黯了黯：“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仔细打量那人，英挺俊秀的眉，魅惑无双的桃花眼，刀削一般瘦削的脸颊，穿了一身几乎看不出是白衣的白衣，发丝凌乱，眸中有血丝，带着明显的急切和隐约的紧张。看了许久，我终究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敏锐地察觉我摇头的瞬间，面前这个人的眸子瞬间如同死灰一般，脸色变得煞白。他的黯然是失望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可却面色却转瞬又恢复正常，勉强笑道：“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言毕又想起什么似的，冲门外喊了句，“她醒了。”

“我就说不必担心，今日定能醒来，你却日日守在床边……”应声推门而入的那张脸，我认识，是沧华。

我揉揉有些胀痛的脑袋支起身子问他：“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些诧异地看我：“你都不记得了？”言毕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你虽然会忘记司浩淼，但不该连这段记忆也该忘记才对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忘记了什么？”

“你认识他吗？”他将此前那张脸的主人扯过来，满脸迫切地问我，“看到他的脸有没有什么感觉？”

我看了看有些反常的沧华，再看看之前那张虽然胡子拉碴却难掩俊朗的脸，心道，莫不是他又从何处结识的好友，希望得到我的认同？十几万年来，他虽待人和善，似乎能和任何人都合得来，但能称得上好友的也就我与燮涯，难得他能再打开心扉接纳他人，遂赞了句：“眼光不错，是个美男，只不过比燮涯略微逊色了一点点，你从哪里拐来的？”

陌生男子似有不甘地反驳道：“本少爷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魔了？我比他好看多了好吗？”话音将落，似乎察觉自己不该有这种反应般，又有些懊恼地闭了嘴。

“我问的不是这个！”沧华被我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气得够呛，“我问的是你记不记得他是谁？”

我再次认真端详了那陌生男子半晌，确认自己没有见过他后抬眼看沧华，认真求解道：“他是谁啊？我该认识他吗？”

陌生男子的眸色再次略过一阵难掩的落寞，我略有些不忍地安慰他道：“抱歉啊，我大概睡了太久，忘记了些什么东西……待我好好想想……”话未说完，视线瞥到站在门边不知该不该进来、身穿黑白道袍的男子，那张熟悉的脸让我忽地失了言语，眼眸一瞬不瞬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面前的男子察觉我视线的落点，脸色更为沉郁了些。

我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往门边扑，却被沧华手疾眼快地抓了回去：“你给我安心呆着！”

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视线依旧停留在站在门边那人身上，声音极其轻微地叫了句：“清墨。”似乎我声音再大一些，他就会被我吓跑，再也不回来一样。

他怔了怔，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我和那有着桃花眼的男子一眼，仍旧站在原，客气而生疏地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我十分愤慨地瞪着他，他不过来便罢，看那陌生男子的时间居然比我还要久！难道他爱上他了，不知道该怎么向我解释，所以才这么疏离不成？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老天爷，你不要这么对我啊！

我垮下一张脸看他，假作痛苦道：“很不好。”

他面上的平淡终于保持不住，疾步走到我床边，上下打量我，急道：“哪里不舒服？”

我得逞一笑，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再离开：“清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他怔了怔，下意识地又看了那陌生男子一眼，后者的脸色更是十分难看，似乎极其想要上前来将他从我怀里拉出去，却不知为何强忍着没有上前。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你真的爱上了别人？”

他预备挣脱的动作顿了顿，而后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爱上了他？”我不理会他不肯正面回答的言辞，极其愤慨地指了指那陌生男子，“不然你总是看着他干嘛？”

沧华看看我和清墨，再看看那陌生男子，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指着我笑得弯了腰：“颜如许啊颜如许，你这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陌生男子的阴郁的脸也因我这句话而松动许多，像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清墨的脸色变了几变终究道：“没有，他与我不过普通朋友。”

我看着这几人的表情，再想想刚才他们说我忘记了什么事情，犹觉得我的猜测十分之正确，狐疑道：“真的？”

清墨笃定道：“真的！”

他向来不会骗我，就算骗我，我也能感觉得到。我松了口气，想到我睡着前脑海中模糊的片段，忽地放开他，开始扒他的衣服。他努力按住我的手，面色极为尴尬：“如许，你这是要做什么？”

沧华看热闹的笑顿在脸上，微微有些费解地看着我。那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怒气几近爆发的边缘，终是忍无可忍地上前来将清墨拉开，不满地冲我道：“颜如许，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看着护着自己衣领的清墨，再看看将清墨拉到身后的陌生男子，忍不住道：“你确定你们没有在一起？”

陌生男子的怒气再也绷不住，嘴角弯了弯，似乎想笑，却又感觉此刻不是笑的时机似的，忍笑忍得极其辛苦。沧华再次不给面子地笑出声，笑得彻底地直不起腰来。

清墨再次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站在原地。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我有说错什么吗？”

沧华扶着床站直身子，憋笑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误会成这般，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见我很不信任地看着他，他摸了摸鼻子，“此事暂且不提，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去扒陆子夷的衣服？”

“陆子夷？他是谁？”我更加奇怪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扒他的衣服了？”

沧华终于笑不出来：“你不认识陆子夷？”

我肯定地摇头。

他看了看身后面色呆滞的两人，再看看我，将清墨拉到我身前问：“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沧华，你脑袋也出问题了是不是？”我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他还能是谁，当然是江清墨啊。”

“我本以为你一时激动才错叫他的名字，原来并非如此……”沧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确认道，“所以你扒他的衣服是因为……？”

“我记得他被狼妖食了心，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胸腔内空荡荡的一片。我怕他会死，所以将自己的心给了他，然后就昏迷了过去。我本以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我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身体里好端端地跳动着，我想，那可能是我的一个梦……”我每说一句，沧华的脸色便凝重几分，以至于我的话说的十分之不确定，“所以我想确认一下……”

陌生男子有些激动地问沧华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华顾不上理他，不发一语地上前将手搭在我的额上。我知道这是他探知记忆的方式，有些不满地打掉他的手：“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为何要探知我的记忆？”

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没听到我说话一般，执意探知。

我再次想要挥开他的手，却察觉他用仙术禁锢住了我的身体，原本的我自然能够挣脱，可现在身体里的灵力丝毫凝聚不起来，以至于我居然动弹不得。我只能恼怒地瞪着他，他却不以为意。

他这样的不顾我的感受倒让我有些诧异，要出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心道，他要探知便探知罢，左右我没什么事情是不能被他知道的。

他探知完毕收回手，面色却依旧不怎么好看，转身对那两人迟疑道：“我想，或许是因为她原本那颗心的记忆停留在见到江清墨被狼妖食了心之时，所以将心交换之后，她便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

“所以……”陌生男子咬牙切齿道，“她现在爱的人是陆子夷？”

“是这样没错。”沧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陌生男子一副想要杀了他的模样：“你此前并未说过会是这样！”

“抱歉，此事是我疏忽。”沧华面色歉然，却似乎想要给自己的疏忽找一个信服的理由，顿了顿又道，“我亦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怎能确保一切按我所希望的发展？况且，终究都是忘记了你，记忆停留在何时，区别并不大。”

“怎会区别不大？”男子怒火冲天，有些冲动地拽住他衣领，“若只是忘记我，我还可以让她重新爱上我。可如今，她心中爱着他人，我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移情别恋？”说到最后，语音竟有些痛楚难言，握着他衣领的手也慢慢松了，面上凄惶难安，看着我怔怔不语。

什么重新爱上他？什么移情别恋？我来回打量他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没事。”沧华安抚了我一声，轻轻扯出自己的衣领，将犹沉浸在痛楚中的陌生男子拉了出去，“你们好好叙叙旧，我和他单独谈谈。”

我盯着晃悠悠的木门一会，茫然地转回头看江清墨：“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此，听我问他，眸子微微偏转，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的神色带着我远不熟悉的沉重。

为什么我觉得他们都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