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晗低下头去，有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让人看不清楚她此时的表情。

“不是说过不提他的吗？”

菁菁暗暗叹了口气：“姑娘自个儿提出来的问题，寻不到答案奴婢就帮着想，哪里就是故意要提到谁了？”

菁菁没有主动提起裴祚瑜的名字，只是应和着自家姑娘含糊其辞的说着“谁”。只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裴祚瑜在整件事情上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裴子晗隐约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中间似乎又轻笑了下。菁菁只知道自家姑娘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的笑意：“从前倒没见你这般的死缠烂打没脸没皮。”

菁菁脸颊上飞上两片红晕，眼波流转似含着笑意：“若是奴婢有脸有皮，怎么会把华采这样憨傻的攥在手里呢？”

裴子晗硬生生地被菁菁的话噎住，有些艰难的摆手笑道：“我知道最近把你困在我身边时间太长了，明儿我就找个理由送你回江家好吧？”

菁菁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若是平日，姑娘有萧萧跟着我也放心，可如今……”

裴子晗似乎比起裴祚瑜更不想提萧萧，这会儿相比之下反而主动提起了自己的父亲：“你就当真确定是父亲？”

菁菁见自家姑娘自己主动提起，倒也乐得顺水推舟：“我只记得当初老太太主张要给老爷续弦的时候，老爷原本是不同意的。那会儿我们这些丫鬟婆子聚在一起还会感慨，夫人好福气嫁了个好夫君。却不想没过多久，老爷就抬了房。”

菁菁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小心打量着裴子晗的神情。到最后，已然是装作大失所望的样子说道：“倒是白费我们当初的担忧。”

裴子晗不解的抬起头，正巧与菁菁四目相对：“人家好歹是一家之主，你们这些小丫头能替担心什么？”

“主君自然是不需要我们担心，”菁菁看着自家姑娘饶有兴致的眼睛心中暗喜，嘴上却一刻也不停歇的说着，“奴婢们当初担心的是老太太会不会因为老爷的固执而迁怒姑娘，却没想到……”

菁菁的话语戛然而止得恰到好处，让一直都侧头听着的裴子晗皱起了眉头：“你说……迁怒于我？”

“可不是？老太太早就对夫人生不出儿子而不满，一直都想让夫人再生一个。可没想到直到夫人去世，也没能让老太太称心如意。这好好的终于可以等着抱嫡亲的孙子了，却被老爷不续弦的事情搞得毫无机会。”

菁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角落里随风飘起的衣裙嘴角微勾。最后一句话说得是不伦不类狂妄造次：“若奴婢是老太太，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断了抱孙子的希望，奴婢也会顺着这根线迁怒源头的。”

裴子晗此时与菁菁面对面，自然看不到站在窗外角落挖墙脚的萧萧。她只是有些迟疑的沉默着，良久才笑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让旁的什么人听到了。”

“那……姑娘，萧萧算是旁的什么人吗？”菁菁突然问道。

裴子晗嘴边的笑意夸大，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当然不算，一个小丫头而已，何况还是长在我们清攸阁的小丫头。”

菁菁看到在墙角随风飘拂的衣袂似乎震动了一下，随即换了位置，从菁菁的这个位置便再也看不到了。

“姑娘不生气吗？”

“我早前就说了，我只是气我自己，关那小丫头何事？没有她，难道就没有旁的什么人在清攸阁当大夫人的眼线吗？”裴子晗摇摇头有些苦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那个眼看着一起长大的小丫头居然一直都是旁人的眼线。”

“那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萧萧？”

“还能如何处置？她虽然是我清攸阁的女使，但好歹也是大夫人一手调教送进来的，我断然是不能送她出去的。饶是我现在把人送出去，大夫人也会送新的人来。想想以后不知名的眼线，如今的萧萧不是很好吗？而且，她也确实没把什么消息送出去。”

菁菁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略过门口，面容复杂。

一门之隔，萧萧正捂着嘴暗暗啜泣。她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解开，却没想到会是在枫笺阁的促使下。这让她一时间有些糊涂，她不明白，为什么栖坞阁插手的事情枫笺阁这会儿也要来搅一搅呢？

但听到自家姑娘与菁菁的谈话，听到她们口中承认自己不是“旁的什么人”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万分开心的。

萧萧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低低的哭着，直到菁菁从门的那头挑帘出来对她说：“进来吧，姑娘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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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走进来的时候，裴子晗正左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花草。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对着萧萧的眉眼轻笑道：“日子过得真快，一晃，萧萧竞也长成大姑娘了。”

萧萧也笑：“姑娘也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

“可我一直很好奇，大夫人当年为何会在那么多小丫头中间单单选择了你呢？”

“当年可没只选奴婢一人，”萧萧笑着摇头，并没有说明自己的主子是谁，只是默认一般的含糊着，嘴角的笑意看起来甚至有些疲乏，“毕竟当初可是姑娘在一众丫鬟中选中了奴婢的。”

“是啊，当初我怎么就选了你呢？”裴子晗似乎是不可思议的喃喃着，语气里轻飘飘的满是怀念。

“许是觉得当初的奴婢天真烂漫，不像是能当人家眼线的人吧。”萧萧嘴角的笑意夸大，自嘲意味甚是明显。

裴子晗片刻无言，良久才幽深着一双眸子看着萧萧道：“也许当年选中你，只是因为钦羡你的性子罢。”

萧萧有些疑惑的侧过头，正对上自家姑娘深沉似水的双眼，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自家姑娘平静的说道：“当年的你就仿若是散落在空中的冰晶，晶莹剔透容不得丝毫杂质，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护住……这或许就是我为什么把你选到清攸阁的理由吧。”

萧萧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冒，再张口时已然换了方向：“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奴婢？”

裴子晗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我为何要处置你？”

“奴婢是旁人的眼线，姑娘不打算处置奴婢？”

“是谁的眼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害我的心思就够了，”裴子晗嘴角弯弯，盯着萧萧头上零星点点的饰品笑道，“若你有意出卖我，这会儿我早就被大夫人扒得连皮都不剩了，哪里还会有如今的机会来和你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