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五千年
作者:张东楼 | 分类:奇幻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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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剑与石
见到父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诸葛只觉得祖父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许多,和家中的画像有很大的区别,唯一相似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充满睿智的眼睛。
诸葛瞻很是激动,几十年了,还能够再见到父亲,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何况父亲眼下的样貌和自己小的时候所看到的,没有任何的区别。这感觉像是什么?像是回到了曾经有过的童年,像是时光在倒流。
赵广看着眼前的银甲将军,脑子停滞了许久,才确认这真的是自己的父亲。父亲长得比儿子还要年轻,感觉上还真是有些奇怪。
张遵从走进殿来的一刻起,就跪在了地面上,一直跪着,没有去认眼前这个应该被称作祖父的男子,只是静静的跪着。
张飞还在接受的过程中,他死的时候,儿子张苞还是个小家伙,现在孙子都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一代、二代、还有三代,都在适应着这种有些离奇的感觉。刘备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些人,或站或跪,或喜或悲。只觉得有些玩味,他和诸葛亮这一代人开创了一个国家,一个从祖辈的废墟上重新延续起来的国家,却在儿孙辈崩塌,塌的荡然无存。
而开国的一代和亡国的一代,父子、祖孙,居然在地府聚在了一起,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玩笑?是上天注定的巧合,还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循环?
“臣,平尚书事诸葛瞻,叩见昭烈皇帝。臣无能,内不能除黄皓,外不能制姜维,统兵而不能护社稷,以致累诸将战死。臣罪之大,不惩无以为戒,请陛下降罪。”
“咚、咚、咚……”
脑袋磕在地面上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样沉闷,就像是初被敲响的战鼓,对着这个世界,发着一种不甘的吼声。人间的战鼓已经停了,或许不会等上太久,就会再度响起。但那不会再和他刘备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了,他的国已经没有了。
那么在地府呢?这个死后的国度,这里有什么?祖宗们,曹操,孙策,司马懿,以后还会有其他人。统治的疆域虽然变的狭小,但那些争斗并没有真的停止。不是么?人间的战鼓息了,那就让地府的战鼓响起来吧。
三步并做两步,没有几息的功夫,他就站到了诸葛瞻的面前,用手辅助他的胳膊,用力把他从地上抬起来。
“人间的事,我都知道的很清楚,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
安抚了诸葛瞻,刘备又看了看诸葛亮、张飞和赵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喊道:“孔明,翼德,子龙,我有负于你们啊,你们以身家性命随我,虽百死而不悔,而子孙却因阿斗之昏庸而战死。皆我教导不利之故也,我有愧啊!”
张飞和赵云连忙把他扶起来,诸葛亮干脆跟着跪在地上。道:“主公,不可如此小儿女姿态,我等皆赖主公恩德,于乱世争得一席之地,主公于我等何有过错,言何愧疚。”
赵云也道:“主公,军师所言极是,而今高祖兵伐司马懿在即,不可做儿女姿态。”
“不错,人间打输了,咱们在地府打回去就是。当年秦朝不也是如此么,人间输了,咱们就在地府和他们继续打下去,直到打胜为止。”
张飞说的话很直接,却很有力。刘备在众人的劝慰中起身,再度做了回去。
道:“唉,可叹我蜀地数十万将士,尽成鱼肉。”
赵广进言道:“陛下,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大将军姜维尚在剑阁,麾下尚有兵马十余万,若是成都坚守四门,等待大将军回援,胜负未可知也。”
他的话像是一颗石子,砸进了一条死水里,很想掀起几丝波澜,却没有蹦出一朵水花。
张飞有些怅然的说道:“没用的,成都已经降了,国玺已在邓艾之手。命姜维降魏的诏书已经快马去了剑阁,想来此刻已经到了。”
“什么?陛下安忍弃我将士而降!”
赵广不敢相信,以头去撞大殿里的柱子,撞得咣咣作响。赵云用力拉着他,却也不能叫他停止。这声音落在刘备的耳里,让他愧疚之心又起。将士犹在前方奋战,皇帝却在后方竖了降旗,那些还在为了国家征战的士卒,会是何等的寒心。
他不敢去想,一点也不敢。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场面,一个充满了失望,乃至于绝望的场面。
姜维大抵是真的有些绝望,皇帝的诏书,皇帝的印玺,就连诏书上的字都是皇帝亲笔所书。
一拳重重的锤在桌案上,锤翻了案上的地图,还有那些粮草军力的报告。什么都不需要了,皇帝已经落在了邓艾的手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回不去成都,救不了皇帝的驾。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整个人瘫在坐上,久久不能起身。
汉军的大营里,散发着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那是士卒们在用手中的刀剑劈砍青石泄愤。营中的石头,没有一块能够完好,身上都布满了被砍出来的痕迹。
其中以姜维面前的那块半人高的大石最为凄惨,几乎被劈出了裂痕。姜维手中的剑也不好受,剑身上多了不少的豁口。
他的头发凌乱,面如枯槁,双目通红,浑身不住的颤抖,只有握剑的手还在保持着平稳。这是征战多年留下来的本能,无论如何激动,拿剑的手都不能晃动分毫,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手中的剑准确的刺入敌人的胸膛。
半人高的石头被分为两半,而造成这样后果的长剑也寸寸断裂,散落在地面上。
廖化的眼睛也很红,红的有些可怕,那是愤怒和不甘混在一起所造成的。但他还是保留着一些理智,一些和姜维相同的理智。
“大将军,而今邓艾已破成都,钟会大军虎视,陛下诏书又至,该当如何是好?”
姜维蹲下身子,缓缓捡起断掉的剑尖,夹在食指与中指之中,眼睛紧紧盯着剑刃。
“陛下安危重要,按照诏令上说的,向钟会请降吧。”
“当真已回天无力了么?”
“纵是诸葛武侯复生,亦不能改也。廖将军,你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涪县见钟会。”
廖化在他身旁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膀,道:“为陛下安危,请降可也,然大将军身份尊贵,不宜前往受辱。便由廖化代替前往便是。我朝男儿,不能断了骨气。”
姜维把指间的剑尖对着手头狠狠一掷,剑尖整个没进石头里,只留了一个不大的豁口。
“陛下万金之躯,不也出城请降了么。与陛下相比,我又算得上什么。且钟会用兵谨慎,若非我亲自前往,他如何能新任将军。与其再折了将军的性命,不如一次把头低到底,钟会若是想要羞辱,便让他羞辱个痛快吧。”
姜维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无比冷静,冷比静似乎还要多上一些,叫廖化感到有些寒意。
一个国家,骨气被毁去的时候,大抵就真的亡国了吧,从所有人的心里,一点点的被抽离。就像是最残忍的的刑罚,把一个人的筋一点点的挑断,取出。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又是谁呢?谁该为这个国家的死亡负责?谁该为这些热血冷却的将士们负责?
为将为臣,如何去留?是存身苟活,还是该光荣的死去?
这是个问题,一个在他脑子里、响个不停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