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启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午夜时分了，抬头望去，繁星满天、夜色如水。略带些许寒意的春风扑面而来，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依着他的意思，本来是打算自己坐出租车走的，但黄启明却执意不肯，说既然是客人，哪有只请不送的道理呢，他推辞了一番，最后也只能作罢了。

上了车之后才知道，黄启明的秘书和司机压根就没走，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深夜，他非常过意不去。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可别小看了秘书和司机，这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于是免不了客气一番。

一路上东拉西扯的聊了许多，可谓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原来，对于这两位兄弟而言，深夜还在工作已经是常态了，黄启明的作息时间，一般是从早上八点到夜里十点，赶上有事，一口气忙到后半夜也不稀奇，最关键的是没有节假日之说，几乎全年无休。

这还不算，作为一个非常强势的领导，黄启明对其他人和颜悦色，但对身边工作人员却要求极其严格，稍有懈怠变会被责怪和训斥，必须24小时保持工作热情和状态，尤其是秘书和司机，非但没享受到任何福利，反而累得狗爬兔子喘，有点吃不消了。

听了这些，陈曦的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

他相信这都是真实的，因为在平阳期间，黄启明就以勤政严谨着称，连胡介民对此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主政一省，政治理想和抱负有了更广阔的施展空间，肯定会加倍努力的工作了。

对全省的老百姓而言，有这样一位心系国计民生的父母官，自然是梦寐以求的，可对华阳集团和陈曦来说，就未必是件好事情了。

为了实现预定的战略目标，黄启明会毫不犹豫的扫清所有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全局和整体，至于细节方面，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取得胜利才是最关键的，至于倒下多少默默无闻的战士，历史和现实，都不会有人记得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打赢华阳保卫战，谈何容易啊！

尽管有点闹心，但一想到晓妍还在酒店等着自己，心情便渐渐好了起来。回到了酒店，迫不及待的走到了房间门口，先是侧耳听了下，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顾晓妍最近几天担惊受怕的，体力肯定不支，想必已经睡下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心中的那些生猛的想法抑制了下，轻手轻脚的开了屋门。

果然不出所料，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刚把门轻轻关上，便听顾晓妍喃喃的道：“你回来了?”随即廊灯便亮了。

也许是被惊醒的缘故，睡眼惺忪的顾晓妍略显憔悴。他不禁有些心疼，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抚着顾晓妍的额头，柔声说道：“睡得热乎乎的，别马上起来。”

顾晓妍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起，将头发整理了下，盯着他问道：“怎么样，和黄书籍谈得好吗？”

他实在不想多提这些，于是便笑着道：“还可以，你太累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顾晓妍苦笑了下：“我确实累了，不过刚才眯了一觉，感觉脑子清楚多了。”说着，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嘟囔道：“那两天，我整宿的失眠，把什么坏的结果都想到了，越想越害怕......”

他心里一热，轻轻扳过顾晓妍的肩膀，在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笑着道：“是不是又后悔了，后悔跟了我这个瘪犊子？”

顾晓妍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后悔了，后悔支持你当这个什么副总经理，还不如继续在我手底下做统计，虽说没什么出息，但不至于整天闯祸，让我跟着担惊受怕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眼睛看着天棚，喃喃的道：“有时候，我也后悔，放着舒服日子不过，非要操这份多余的心，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既然干到了这一步，总能撒手不管吧。”

顾晓妍侧身躺在他身边，一只胳膊支撑着头，盯着他道：“我猜今天谈得不怎么样，对吧？”

“你怎么知道呢？”他反问了句。

顾晓妍淡淡一笑：“我和胡总通过电话，按照他的说法，黄启明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况且，如果这个时候妥协，势必威望扫地，今后的工作就无法开展了，为了这件事，胡总跟黄启明也彻底闹翻了，两人大吵了一通，气得连辞职的话都说了。”

“是吗？怎么严重.......”他沉吟着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吗？”

顾晓妍沉默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有点力不从心，说实话，听了胡总的话之后，多少有点含糊了。一个向北，就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扯上了这么多人和利益，我们这点能量实在是太有限了，而你又是首当其冲，这可比对付李百川和钱宇凶险得多，那时候，你代表的正义，背后有国家和法律，现在你代表的只是一个小团体的利益，对阵的则是全省的一盘大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强撑下去，胜负压根就没有悬念。”

他却淡淡一笑：“晓妍，如果我因为此事被一撸到底，你会怪我吗？”

顾晓妍轻轻戳了他一指头：“那又什么可怪的，我现在巴不得你明天就被撤职查办，大不了换个工作，继续过咱们的太平日子呗，经过了这么多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多少次几乎要崩溃了。”

闻听此言，他一跃而起，笑嘻嘻的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反正这个屁大的官也事白捡来的，索性就豁出去了，跟向北较量一番，就算搅合不黄，也恶心他半年！否则，我这口气说啥也出不来！”

顾晓妍听罢，歪着脑袋想了想，无奈的道：“让你这么一说，咋好像是私人恩怨了呢？这岂不更没意义？还不如代表华阳全体职工有价值呢。”

他却嘿嘿一笑，眼珠转了转道：“什么价值不价值的，先不讨论这些，既然你不睡觉了，那咱们何不来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呢。”说完，将脑袋往顾晓妍怀里一拱，两只手便开始忙活起来。

顾晓妍咯咯的笑着道：“你还能不能长点心，都什么时候了，你咋还有这份闲心呢？再说，老刘他们就住在隔壁，你一折腾起来，动静又那么大，让人家听见多丢人呀！”

“都是过来人，能理解的，再说老刘这个时候早就睡了。”他嬉皮笑脸的道，三下两下便将自己脱了个溜光，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呼叫塔台，呼叫塔台！一号机申请入库，请批准！”

顾晓妍也不敢大声笑，只是抬腿踹了他一脚：“讨厌，还一号机！你身上还有二号和三号呀！”

他则哈哈一笑，抱着顾晓妍便往卫生间走，刚走到门口，却听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随即周强在门外轻声问道：“陈哥，你睡了吗？”

“我睡了！滚！”他恼羞成怒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