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吹嘘自己可以，可不能埋汰大帝，什么叫傻乎乎的卜爷？”水蟒在一旁提醒道：“按规矩，就冲这句话，那就是犯上，是谋逆，是大不敬。”

“得了吧，我比你了解卜爷！”小巴一笑道：“他向来志向就不在权术上，现在在这位子上，不过是不想这三界再乱下去而已。没瞧见吗？冥间大全他交给了木爷和秃子，阳间的权利干脆直接给了岳爷和狐狸，他这是做了个自由散人。”

“那也不成，规矩就是规矩。”水蟒道：“多少灾劫都是祸从口出？罗先生可能未必会在意你胡说八道，但架不住别人胡乱编排。毕竟，帝就是帝，臣就是臣，帝需要的是威严，臣需要的是谨慎。”

“你说的是没错，可这不适用于我和卜爷的关系！”小巴道：“这不是世俗政权，我们严格意义上也不是君臣，如果他真想让我做个听话的奴才，就不会给我敕封一个天龙神君，巡游天下，领持天下水族了。他应该集权一切，自己做万物之主。你没经历过我和卜爷的生死，所以不会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但凡我们其中有一个人在意自己的所谓权威和尊严，那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所以，任何人说卜爷会提防我，会杀我，我都不屑一顾。而我相信，卜爷就算听到有人说我小巴蛇篡上谋逆，阴谋反叛，他也会毫不在意。”

水蟒沉吟片刻道：“也是，你们最艰难的日子我都不在，或许，我还无法理解那种超越等阶的肝胆相照吧。不过，罗先生确实不是一个计较的人，当初我和地相宗的孙静在冥间把持一方时，他也就那么轻松地放过了我们。说到底，他是个念旧情的人。”

两人正说着，忽然东胜神洲上有官使前来传宣。

大帝敕曰：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天龙神君，旧日战功赫赫，无需多言，今盛世初定，四方水族皆需文臣领掌。今闻神君又添一子，未来必是阴阳栋梁，今兹特授小龙为阳间关外三千水域之主，锡之敕命于戏，三年后成年，领龙印，驻黑龙江，威振夷狄。

小巴和水蟒一笑，卜爷这是送祝福来了，顺带着，连龙子未来掌管的区域都给拟定好了，正是小巴自己出生的黑山白水。卜爷还是了解自己的，虽然自己当初总是号称关外的大蟒仙君，可实际上，自己是灰溜溜躲进关中的。卜爷这道命令，就是想让自己找回当初的场子。

“天龙神君，龙后，大帝除了旨意，还有口谕，要不要当众宣读给你们？”

小巴一笑道：“卜爷也真有意思，什么话，在宣旨上一说就行了，还搞什么口谕，你就说吧……”

“大帝口谕，小巴蛇，你丫的速度也不行啊，一年一个龙子，这天下水脉者八，水系者三千，按你这速度，你得生到何年何月才能全部统领？实在不行，学一学元龙吧……若是身体的原因，可联系悬壶峰的祝一帆，给你几服药调理调理……钦此！”

官使笑着离开了。

小龙们也一阵哄笑，散开了。

只有小巴蛇一脸尴尬地傻笑着。

水蟒苦笑抱怨道：“罗先生也是，还大帝呢，这样的玩笑也开，孩子都在呢……”

小巴蛇若有所思道：“嘿嘿，卜爷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咋，你还真要效仿元龙？”水蟒顿时急眼道：“你敢。”

小巴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是说，我得调理调理身体。”

水蟒不禁有些羞涩，白了小巴一眼道：“哎，说真的，你聊起以前的事似乎很兴奋啊，要不，你入阳再去卡伦山一趟？人间不有句话叫做‘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你就没有回去炫耀一下的想法？”

“炫耀？”小巴一笑道：“你当我还是那个就爱表现自己的小巴蛇啊。不过，如果能回去看看也挺好，一来，巡游黑江水系，将来孩子过去执掌水族我也安心，二来，我得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当年被杀死在卡伦山的鸣蛇，我没骗他，黑蛇也能成龙。”

水蟒道：“幼子新生，我就不随你去了。你就当散散心，顺道荣归故里了。”

小巴调侃道：“你就不怕黑江水系有条小母龙在等着我？”

“还真不怕！”水蟒道：“听你的故事，卡伦山等级如此森严，那山君怎么可能允许有蛇鱼走蛟呢。如果有人能飞升成功了，那不是威胁他的统治了嘛。”

“是啊，所以，这也是我前去的一个目的。百族争鸣，百妖竞升，我倒希望有其他人能走蛟成功。可在山君的统治下，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发生。因此，我得改变白山黑水的妖族体系。就像那昆仑山，能者上，庸者下，妖王要有妖王的胸怀，百妖要有百妖的野心。天下水族虽然尽归我管，可独此一家终究不是水族之幸。”

“夫君说的没错，上古妖族之所以繁盛，除了龙族，还有鲲、蠃、蚆、龟、鼋，罗先生让你掌管水族，可不是要把这水族天下变成家天下。夫君尽管巡阳去吧，冥间水族有我在。”

小巴蛇批阅了一番人间求水公文，近来正好赶上黑江水系天旱，兴凯龙王庙、鸭绿龙王庙皆有求雨法事，此番入阳还能携风带雨，造福一方。

于是马上给酆都呈报了一封入阳公示，便卷着滚滚浓云入阳而去。

关东地界，沃野千里。此时正是七八月间，五谷上浆节气，可惜，一路朝东，燥日蒸腾，天上犹如火烤，地上百流断源。

小巴蛇二话不说，携带云雨，一路东行北上。

所到之处，大雨如注，顷刻间便解数月旱渴。

来到了卡伦山的时候，正值清晨，雨后的森林到处雾气昭昭，这正是妖族活动的痕迹。

小巴蛇没有先上山，而是暂时散去云雨，转换回了乌梢原形，来到了那座有些倾颓的小庙前。

许多年过去了，庙宇虽然还在，但看样子，早已断绝香火数年，香炉里没有灰烬，倒满是灰尘。

他看了看殿中陈设，黑妈妈的神像依旧位列主位，当年损毁的韩湘子神像，后人已经有了补塑，但因为长期无人打理，上面都结满了蜘蛛网。

小巴蛇走到神仙前，躬身拜谒道：“以前不知道散仙也有生死，只当你们就是修行的终点，没想到，等我位列神班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你，可能您早已经陨灭归熄去了吧。但在我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都是你座下的一条小蛇，百年后归来，无以为报，只能净堂上香一株，以表寸心。”

小巴化成人形，将庙宇好好打扫了一遍，然后拿出香火，认认真真地给每一尊神像供奉了一株，尤其是韩湘子神像，一共点燃了九柱香头，这算是最尊敬的朝拜了。

小巴蛇离开庙宇，顺着卡伦山溪溯游而上，一路所见，和当初竟然没有任何区别。

那些部族还在各自守候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同样对于它这个外来者投来警觉和防备的眼神。

山中的一切似乎毫无变化，但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百年。

等它来到了卡伦山主峰下的时候，正巧，不少妖族汇聚于此，恍若在举行什么大会一般。

“谛鱼，你知罪吗？”

原来，受审的是一只谛鱼，也就是世俗中所说的小鲵。

“我不知……”

“你敢私自求雨？我们卡伦山有严格的规矩，求雨祈福一类的法事，只有山君本尊以及山君所命的各族首领才能举行，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冒然求雨？”

“可卡伦山大旱四个月，山中生灵损耗无数，尤其是我水族，已经活不下去了，也不见有人求雨啊？既然众多妖首无动于衷，为什么就不许我求雨？你们看，这大雨也求来了，万林解渴，我是有功的啊，为什么说我有罪？”

“还要放肆狡辩？山君说你有罪，你就有罪，僭越之祸，罪大恶极。现我代传山君令，将你断你一足，以儆效尤！”

小巴蛇越听越气，这么多年过来了，竟然还是打击异己、以大欺小这一套。

“难道山君就没告诉你们，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小巴蛇站出来幽幽道：“天下罪恶，半数因愚蠢而起，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没有脑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