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笑道：“赵大爷素来‘铁面无私’，据说终年也难见到他笑一次。他若一来，我只怕吓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想不到各位却要等他来了，才肯喝酒。”

龙啸云沉默了半晌，忽然敛去笑容，沉声道：“梅花盗已重现江湖……”

叶笙截口道：“这件事，我倒已听说过。”

“但贤弟可知道，这梅花盗此刻在哪里么？”

叶笙道：“据说此人行踪飘忽……”

龙啸云也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不错，此人的确行踪飘忽，但我却知道，他目前必在保定城里，而且说不定已在我们家附近。”

他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似乎那盆烧得正旺的炉火，已经挡不住外面侵入的寒气。

叶笙也不禁为之动容，道：“莫非，他已在此间现身了么？”

龙啸云叹：“不错，秦孝仪秦三哥的大公子，已在前天晚上伤在他手里。”

叶笙皱眉道：“他是在哪里下的手？”

龙啸云一字字道：“就在我们家后园，冷香小筑前面的梅花林里！”

“他还伤了什么人？”

“贤弟也许还不知道，此人每天晚上素来只伤一人，而且绝不会在三更之前出手！”龙啸云勉强笑了笑，“他杀人的脾气，就好像有些人喝酒一样，不但定时，而且定量。”

叶笙笑了笑，沉吟了半晌，轻声问道：“昨天晚上呢？”

龙啸云道：“昨天晚上倒还很太平。”

如此说来，他的对象也许只是秦大少爷，此后也许不会来了。”

龙啸云摇了摇头：“他迟早还是要来的。”

叶笙皱眉道：“为什么？他难道和大哥有什么过不去么？”

龙啸云又摇了摇头，缓缓道：“他的对象既非秦重，也不是我。”

“是谁？”

“林仙儿。”

“林仙儿？”叶笙故意装作不知道，微笑道，“她又是何许人也？”

龙啸云大笑道：“兄弟，你若连林仙儿都不知道，只怕真的是老了，因为林仙儿非但是位美人，还是大家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江湖中的风流侠少为她神魂颠倒的，也不知有多少。”

他指点着身旁的一群人，大笑道：“你以为他们真是冲着我龙四的面子来的么？若不是林仙儿在这里，我就算每天摆上整桌的燕翅席，他们也未必肯上门。”

大家的脸都红了，其中两个锦衣少年的脸，红得更厉害。

龙啸云用力拍着他们的肩头，又笑着道：“你们的运气总算还不错，现在总算还有希望。我这兄弟若是年轻十年，哪里还有你们的份儿。”

叶笙也大笑道：“大哥以为我真的老了么？其实，我还不到三十岁，心还没老哩。”

龙啸云目光闪动，忽又大笑：“不错不错，一点也不错！林仙儿的裙下之臣虽然比蚂蚁还多，但除了你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希望。”

叶笙看了一眼那些少年英杰，苦笑道：“这么多竞争对手，其实我还是有点怯的。”

龙啸云紧紧握住他的手，道：“贤弟有所不知，这位林姑娘非但美如天仙，而且很有志气。她什么人都不愿意嫁，却扬言天下，无论谁只要能除去梅花盗，就算是个又麻又跛的老头子，也可以娶她做老婆。”

叶笙哦了一声，道：“只怕就因为这缘故，所以梅花盗也一心要除去她。”

龙啸云点头道：“正是如此！梅花盗前天晚上到冷香小筑去，也正是为了找她。想不到秦重恰巧在那里，竟做了她的替死鬼。”

叶笙目光闪动：“秦大少爷，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么？”

龙啸云苦笑道：“他本来倒还蛮有希望的，只可惜现在……”

叶笙笑了笑：“冷香小筑寂寞多年，如今有那位林姑娘住在那里，想必已热闹起来，三更半夜里，居然还有多情公子在门外徘徊。”

龙啸云的脸又红了红，苦笑道：“冷香小筑是我兄弟李寻欢的故居，我本不该让别人住进去的，可是……可是……”

叶笙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那位林姑娘，和大哥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龙啸云干咳两声，道：“她是诗音在普陀上香时认得的，两人一见投缘，就结为姐妹，正好像兄弟你和我的情况一样，一见如故……”

叶笙似乎怔了怔，道：“她的父亲，难道就是我方才在门外见到的那位大管家么？”

龙啸云苦笑道：“你想不到吧？其实谁也想不到，那种父亲竟然能生得出她那样的女儿来，这就叫乌鸦窝里出了个凤凰。”

叶笙淡笑道：“那位‘铁面无私’赵大爷，难道是去约帮手来保护她？赵大爷如今难道也变得怜香惜玉起来了？”

龙啸云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讥诮之意，道：“赵老大除了要保护她之外，更想趁这机会除去梅花盗。何况，中原武林的世家巨族，已出了一笔为数可观的银子来缉捕梅花盗，这笔银子现在就存在我这里，若有什么失闪，这责任只怕谁也承担不起。”

叶笙听到这里，方为之动容，失声道：“大哥为何要将这担子背下来呢？”

龙啸云叹了口气：“既然有了担子，就得有人来挑的，兄弟你说对不对？”

叶笙沉默了半晌，喃喃道：“现在已是三更，梅花大盗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

忽然长身而起，朗声道：“赵大爷还没回来，各位的酒既然喝不下去，我还是趁这时候到四下去逛逛，也好去看看那些梅花。”

龙啸云皱眉道：“兄弟你想去看的，只怕不是梅花，而是梅花盗吧？”

叶笙笑而不答。

龙啸云皱眉道：“你定要孤身去涉险？”

叶笙还是笑而不答。

龙啸云凝目望了他半晌，忽然大笑：“好好好，我知道你若决定要做一件事，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梅花盗若是知道叶笙在这里，只怕就不敢来了！”

………………

后园中梅花仍无恙，仿佛比十年前开得更盛，但园中的人呢？

小李探花李寻欢，纵然也有梅花那一身傲骨，却又怎禁得起岁月的消磨？花谢了还会再开，但人呢？人的青春逝去后，还有谁能再追回？

叶笙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远处楼头的一点灯火。十年前，这小楼本属于李寻欢，楼中的人本也属于他的。

但现在，这一切也都随着青春而去，是永远再也无法追回了。

叶笙踏过积雪的小桥，便看到一片梅林。梅林中也露出小楼一角，这正是李寻欢昔日读书学剑的地方。

这小楼与远处那小楼遥遥相对，雪霁的时候，李寻欢只要推开窗户，就可以瞧见对面小楼那多情人儿的多情眼波，也正在向他凝睇。

但现在……

“情到浓时情转薄……”叶笙长长叹了一口气，抖落身上的积雪，慢步走过了小桥，踏碎了桥上的积雪。

后园中寂无人影，也听不到人声。三更后，正是梅花盗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时候，还有谁愿意逗留在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