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此刻的墨青夜并未睡去，他只是无颜面对白威，面对所有曾经相识的人。

当时是，门外传来稚嫩的童音“爹爹~小蝶来看你了。”旋即，一抹小小的身影欢喜雀跃的迈进了门槛，后面还跟着神情有些沮丧的小灰灰。

小蘑菇可不管不顾，更不懂得什么是忌讳，一下窜到墨青夜跟前摇着他叫道“亲亲爹爹，青夜叔，该起床了！”

“你个熊孩子要死啊。”杜远程使劲的捏了下她的脸蛋，“边去，玩勺子把儿去。”

“什么……”没成想墨青夜倏忽撑开眼眸，直直的静静的盯着小蘑菇，“你，叫我什么……亲亲？叔？”

“那，那是爹爹让我这么叫的。”见可怕冷血的青夜叔忽然醒了，还定定的瞅着自己，小蘑菇顿时吓麻爪儿了，早就听闻这个青夜叔脾气不好，长久以来杜远程言传身教，一直在马不停蹄的给她灌输着关于青夜的种种可怕。所以，小蘑菇当即毫不犹豫的把她爹给卖了。还怯怯的躲到了小灰的身后，只探出小脑袋瓜儿来恐惧的望着墨青夜。

“胡闹。”墨青夜其实是比较愤然的语气，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脱口听起来反倒有点纵容温和之意，“我才，咳咳，不是你这……孽种的叔。”

“呜呜，爹爹，亲亲爹爹说小蝶是孽种。”小蘑菇幼小的心灵再度受到重撞。

“呃……”杜远程知晓其中缘故，连忙解释道“青夜，她真是我捡来的，她是一只蘑菇变的。”

墨青夜哪里听得进去，“都，给我出去。”

“亲亲爹爹。”小蘑菇委屈的小小声道。

“亲？亲什么亲！咳咳……”墨青夜气恼心烦，一口血咳了出来，“你们，过分……也罢，谁叫我，咳，现在这副样子。”

“没。”杜远程见事情瞬间严重化了，急急道“小蝶，你先出去，出去，别在这惹你青夜叔不爽。”

“那，要不，我也先出去吧。”白威说实话在心里也比较的惧青夜，低低的道。

“也行也行，一会儿我找你去。”杜远程连连点头，示意他快撤。

“你也是，带着你的孽种，出去！”墨青夜深深的喘着气，想从他身上起来，却周身无力，缭绕的青丝垂落下来，遮挡住他消瘦的脸颊。

当一个人悲哀到再也看不到天空的色彩，看不到夜空的明月与星光，想要唤回曾经遗失的快乐又谈何容易。在杜远程的印象中，墨青夜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身上有那样一股信念，就是绝不服输。但，此时，却再也感受不到那坚韧的光芒，徒剩的是若江南烟雨般的灰蒙蒙。

小杜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他，该说的说了，也笑了，哭了，还能怎样。只觉得青夜的心与魂魄离他越来越远，不再是那曾经熟悉的不让人，不退步，傲骨铮铮。

就在这时，门扉被轻轻推开，芙蓉庄主端着一碗清粥立在门边，看到此情此景，大概也心下明白，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饭食放在了桌角，望了杜远程一眼，那一道目光似有深意。小杜又怎能不清楚他们如今的处境是如何的举步维艰，除掉一批又来一批，无冥又怎肯轻易放过他。弄不好付凌霄也会随踵而至。他们可以逃，可以抵抗，博弈，然青夜怎么办。莫名的，他对着芙蓉君点了点头，芙蓉君眨了眨眼，随即艰涩的勾了下唇角，便出去了。

杜远程盯着那碗雾气温热的清粥，脑海里却在想着两个人，一直没见到他们的踪影，到底是何方神圣，眼前的情况自是能站在一个阵营里的人越多越好。

从窗棂望去，一颗颗钻石般的星辰镶嵌在黑天鹅绒般的苍穹，而在星辰之间又隐隐密布着银辉氤氲、纵横交织的银芒，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住下面的土地。结界。整个鬼界都被无冥的意念操控，他不想放走的人若是强行逃离，结局就是灰飞烟灭。从方才芙蓉君的目色中，他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最后又沉默了。莫非他想出了什么对策，或者说不得已的决定。

然，无论是怎样的抉择，青夜都无力跟上他们的步伐。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更别谈颠簸逃遁了。“青夜，你必须尽快好起来，我们真的时间不多了。”杜远程定定的道，端过清粥递到他的嘴边，“喝下去。”

“你们走吧。”墨青夜苍凉的轻语，“我知道，我没办法跟你们一路同行。”

“你觉得是我会丢下你，还是芙蓉君和白威会丢下你？”杜远程的神情凝重，带着一股付之一炬的决绝，“要不然就是我们一起走，要不然就是一起死。”

墨青夜又是深深的静默，良久他淡淡的道“是千屠吧。”

杜远程一怔，然后缓缓的点头，“是。”

“呵呵，没想到他这贪财的野狼倒是死在了我前面。”青夜的语气充溢着道不尽的寂落，“你们走吧，走吧，我也好去和他做个伴。”

“你，他……”杜远程一时语塞，重重的叹气，“你去哪找他？啊？他已经转世投胎去了。”顿了下，“青夜，不说这些话好么，你是故意让我不舒服是不是。”

“是，呵。”墨青夜回答的死毫不迟疑，“迟早你会倦的，杜远程，和他们一起逃走，不要再守着我这个半死不活的妖精。”

这还是杜远程第一次听闻墨青夜说自己是妖精，那种悲楚的滋味令他有种想哭的感觉。没等他言语，青夜又继续虚弱的道“我本想，想……”

“想什么，你想什么我都会替你实现，哪怕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方设法给你摘下来。”

“不是。”墨青夜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任何欣慰与喜悦，幽幽的叹了口气，微微的抬起头，望着前方的虚空，“我本是想将自己的功力都给予你的，但现在，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