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恶魔的眼泪

忽然，一种触动在苏轩心间升起，他眼前千年前的人，即将散去，一切的起因，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千年里，在薇诺娜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数千年的人生，定然满身的沧桑，她也定然品尝过，世间所有的滋味。

曾今修为惊天，活了数千年，却如此轻易的消弭，千年执念，一朝消散。曾今的道心与执着，也随之一起消失。

一种惆怅，在苏轩心间良久不去，人的一生，百年，或者千年，终将都有逝去的一天吗？

古往今来，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俯瞰众生的大帝，从未有一人，能永生不死，终究都将消散在时光长河里。

苏轩一生，从未追寻过生命的最终奥义，这一刻他似乎懂了，相比生命，所有的悲喜，所有的得失，所有的执念与痴缠，不过都是过眼云烟，都将统统散去。

随着薇诺娜的枯手，离开了古灯，她的双脚渐渐的化为飞灰，随着山间的风飘洒而落，紧接着是她的一双腿，再到身体，肩膀手臂……

在薇诺娜的头颅也即将散去时，忽然，她快速的转身，望向了北方的某地：“你，终于还是来了。”

苏轩也感觉到了，在此地以北，有一股滔天魔气，正急速而来，带着无可阻挡之势，苏轩的瞳孔剧烈一缩：“是德古拉，该死的，为何此时他要赶来这里？”

这一刻，滔天的魔意惊天动地，全世界隐藏起来的老怪物们，纷纷都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滔天的魔影，这一次与上次不同，没有一人，胆敢说出一个字。

因他们都感觉到了，这一刻的德古拉，已经完全脱离了大帝的束缚，此刻他是一尊巅峰的恶魔。

曾今的恶魔，凶名赫赫，莫说是此刻虚弱的他们，就算是当年的圣人，也无法斩杀此魔！

这一刻，就连帝族祖地内的少年战王，以及流沙之地最深处的卫庄与盖聂，也都选择了沉默。

因他们都看见了，恶魔眉心盘坐的阵灵身影，那是最后大帝留下的残念，此刻的魔临大夏，是大帝的法懿！

轰隆隆的，一道道惊雷在北方闪现，似乎大夏上空的道则，也在排斥忽然闯入的恶魔。

即使天罚降下了惊雷，也无法劈开滚滚而来的滔天黑雾，那道惊人的身影，气焰藐睨天地，驾驭着整个天空的滚滚乌云，刹那来临，在苏轩的视线里，缓缓显化真身。

苏轩本能的一震，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蔓延心头，只因天上的魔影，忽然看向了此地！

很快，苏轩发现恶魔看向的不是他，而是薇诺娜。

薇诺娜正在消散的头颅，骤然定格，她干枯的脸上，缓缓的流下了眼泪。

“薇诺娜！”

恶魔看清了只剩下一个头颅的女人，眼泪也掉了下来。

这一刻，苏轩忽然发现，恶魔身上也不完全都是滔天凶意，此刻忽然有了一抹温柔，极致的温柔，温柔到让苏轩差点以为，眼前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那尊绝世恶魔！

时光，仿佛因恶魔的温柔，而停止了下来，使得薇诺娜头颅的消散，也停止了下来。

时光，仿佛穿越了千年，回到了人生里的初见。

若人生，能亦如初见，那么他便还不是魔，而她，也只是从，第一次见到他，便从此念念不忘的薇诺娜。

如今再次相见，他已是滔天魔影，而她，只剩下一个头颅，恍若一切悠然大梦一场，梦醒了，他们不知何时，早已陌生。

薇诺娜哭了，却努力的想要对他笑一笑，无比凄凉：“德古拉，我就要散了，你满意了吗？”

德古拉滔天的魔影，隐藏在天空的云层里，努力的不让外人探知，他悲伤的模样。

当初成为魔，是他自己的选择，恶魔的眼泪，都是骗人的，可是此刻，为什么会忍不住的往下掉？

“我解释过了，解释了很多很多次，该解释的全都解释了，为你你就是不愿信我？”恶魔喃喃着，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听到。

因德古拉明白，今日一见，便是永别，他不愿再去对薇诺娜解释，到了如今，他依旧不舍得，让她多伤一分。

“你最爱的古灯，我送给了传承之人，以后你都别想再得到！”薇诺娜脸上狰狞的笑容，渐渐的扩散，似乎悲伤中，更多的却是报复之后的快意。

这一刻，苏轩眉心狂跳，一阵咬牙切齿。

该死的女人，这是在为自己引火烧身啊！

见到德古拉真身之后，苏轩再也没有半点把握，能应付如此滔天巨魔！

而这该死的女人居然主动告知对法，古灯在自己手里！

今日恐难善了，苏轩心中极力的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薇诺娜的头颅，又开始消散了，喃喃着：“你说过，我是你最爱的女人，可是自从你得到古灯，任谁都可以碰，唯有我不可以……”

“恶魔果然是善变的，其实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你用来修行的炉鼎……”

话落之后，薇诺娜的头颅也散尽，在她本来的眉心位置，凝聚出一抹微弱的光。

那光如同一团灭世业火，依稀里，可见其中盘坐一位西方美人。

这便是薇诺娜最后的一丝元神，因曾参悟了一丝恶业大道，故而能得到古灯的加持，保存最后的不灭。

但离开古灯之后，随着肉身湮灭，此时这一丝元神也有了消散的迹象。

西方美人，漂浮在空中，渐渐的在缩小……

“所以，这就是你逃离我的理由？”德古拉抬头，绝望的看着她的消散：“好了薇诺娜，我们不要再争吵，已经吵过了太多，我认输还不行吗？”

“薇诺娜，我错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无论你要如何恨我，都是我该承受的，薇诺娜，不要散，求你……恶魔德古拉在求你……”

滔天的魔意，肆虐在这一方天地，无尽云层翻涌，落下了豆大的雨滴，如同泪水一般，洒向了紫山所在的大地。

恶魔从来无惧被误解，可是这一刻，他却流泪了。

德古拉心中有恨，恨有人对薇诺娜的算计，但更多的却是怜爱与痛心，此时德古拉的脑海中，一直回旋着过往种种，曾今的记忆，不停的在重演，一切恍若昨日一般。

记忆中，那无法抹去的，他一生最爱的女孩，就要彻底散去了。

记忆中，有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有她曾今的温柔，有她的一颦一笑……

那些记忆，是曾今还不是恶魔的德古拉，唯一为恶魔留下的印记，若这些记忆也将散尽，那么他德古拉，便彻底湮灭在自己的心。

此时的滔天魔影，如同落水的蚂蚁一般，垂死的挣扎。

“薇诺娜，你休想散去，我不要你散去！”

下一刻，德古拉忽然抬起手，他白皙的手臂，缓缓化作了漆黑，随着伸向紫山，急速的变大，刹那间，化作了如同山岳般。

漆黑的魔掌，遮天蔽日，这一方天地都被笼罩了起来，猛然向紫山之巅镇压而来！

德古拉长发狂舞，满身的悲伤，眼角流着血泪。

“天道，为何你，从不给恶魔立身之处！”

“到底是谁，算计了我的薇诺娜，让我们，错过了千年！”

“今日，我愿倾尽所有，以我德古拉之名，以我恶魔真身，封印这一方天地，以天道不容的恶魔真道，强夺这一处安生，也给我的薇诺娜，留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