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士来说，这似乎是个难以两全的选择。

修士心怀苍生，当他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自觉的把天下苍生放在了心里。

成玉尤其如此。

他出生在修真世家，凡人的世界对他来说本是十分遥远的。

甚至说，成玉完全可以不管凡人的死活。

但是成玉做不到。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他，绝对不能够因为自己是修士而对凡人有所轻视。

凡人尽管无法仅凭自己的肉身移山填海，上天下河，但是他们却也能够依靠双手做到许多修士能够做到的事。

凡人弱小，修士强大，修士才更应该保护凡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大师兄，如今怎么办？”

有万剑门的弟子看着成玉。

成玉咬着牙。

若不破阵，他们就要被拦在静城之外，无法前进半步，若是破阵……

他望向凡人的方向。

那就要用这些凡人的血来祭奠。

“破阵。”

未等成玉做出决断，玄机尊者已经厉声道。

“尊者！”

成玉惊呼一声，“那那些凡人怎么办？”

“总要牺牲些什么。”

玄机尊者看了成玉一眼。

这是个能够守成之人，却绝对不适合开疆拓土。

若是修真界无波无澜，一片平静的时候，他会是最好的掌门。

但是一旦修真界战事起了，成玉便再难当大任。

他太过仁慈，不应当活在乱世。

“你不适合做掌门。”

成玉苦笑一声，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不合适呢？

他当然知道，他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成为圣岚宗的掌门，可是如今一切都难以转圜。

“成玉遵尊者教诲，只是尊者，我想试试。”

他看着玄机尊者，“哪怕以身殉道，我也想试试。”

“我想试试，双全之法。”

玄机尊者看着成玉。

“直接破阵是最简单的办法。”

“可我不想，尊者，给我三日，若是……”成玉咬了咬牙，“若是三日内还找不出两全之法，我便与尊者一起破阵。”

他不想连尝试就没有的宣告旁人的生死，他想试试，哪怕殉道，也在所不惜。

“你的价值，比他们高多了。”

玄机尊者继续说道。

今日死的是这些凡人，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是成玉却是如今他们重要的战斗力，若是成玉折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

“尊者，性命，从来不论价值的。”

成玉摇了摇头，“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只要是人，都是一样的。”

在玄机尊者眼里，利益重要，但是在成玉眼里，决然不是。

“怪不得你不喜欢他。”

玄机尊者看了一眼司苓风。

后者没回头，只是声音冷淡，“不是一路人。”

她与玄机尊者有些相似，和成玉却是决然相反的两端。

就像是，成玉看着她即将落入泥淖，想要伸出手予她救赎，然后发现，她只会拖着所有人一起沉沦。

偏偏，她的救赎早就到了。

跟来的修士们也是议论纷纷，有的和成玉想法差不多，有的却是想要赶紧破阵。

若是无需选择，他们自然会救下凡人，但是如今有两难的选择，便叫人起了分歧。

“那你还愿意帮他？”

玄机尊者看着跟着成玉忙活的司苓风。

“他们也愿意。”

司苓风指了指跟着忙上忙下的其他人，这些人里，许多都是嚷嚷着一定要破阵的。

但是如今，成玉在找双全之法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拒绝。

仿佛她们追求的也是双全之法一样。

这是修士。

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仰不愧苍穹，俯不愧厚土。

立于人世间，不愧苍生，不愧红尘。

三天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说是短到了极致，在成玉觉得还没做什么的时候，三天已经到了。

“破阵吧。”

玄机尊者看着成玉。

“破阵吧。”

成玉笑容勉强。

他们一大群人努力了三天三夜，却也没找到一个真正的两全之法，尽管能够尽量的减小损失，却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总得有人去死。

“入阵吧。”

玄机尊者怜悯的看了一眼成玉。

这也是个可怜人，当一切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便只能够用可怜来形容他了。

司苓风看到，有个女修抹了抹眼泪，然后半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超度。

后头有几个男修女修也跟着半跪了下来，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却是眼圈通红。

每一个都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悲伤的模样。

他们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悲伤，也是为那些即将死去的凡人悲伤。

“修士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他们见过广阔的天地，拥有漫长的生命，却依旧能为那些弱小的、脆弱的生命动容。

片刻之后，修士们陆陆续续的入阵。

司苓风一入阵，就感觉到周身场景一变，她抬头，看到被悬在半空之中的女子。

那女子是个凡人，对着她勉强露出个笑容来。

“你快要死了。”

司苓风看着她。

“对，我快要死了。”

女子声音发飘，“我的丈夫被剥了皮，他们在他的头皮上割开一个小口，然后用灵气一点一点的让他的皮被完整地剥离下来。”

“他被剥了皮之后，还活着，还活蹦乱跳的。”

“他们不让他死，要让他在我面前痛苦的活着，要让我们一起痛苦。”

“我的孩子，被他们生生蒸熟，然后把熟了的肉给我们吃……”

女子的泪早就流干了，她低头看着司苓风。

“我看到你们想要找两全之法了。”

“但是我们已经不需要这两全之法。”

“以我们的性命，换那些魔鬼下地狱，我们愿意！”

“只要能够报仇，哪怕是万劫不复，我都愿意！”

女子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这样的怒吼。

她嘶吼着，恨不得生吞了西王母他们一样。

司苓风看着女子，确实，没谁能够在面对了这些的时候依旧保持冷静，哪怕是她当然也不行。

所以她完全理解女子的心情。

“你的心情，我知道了。”司苓风仰头。

“我会杀了他们。”

“一个不留。”

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女子似乎终于安心了，头一歪，身体朝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