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妃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落寞地离开了含光殿，从此岁寒日暖，同她再无瓜葛。寂寂深宫之中，只余她独捱岁月。

燕帝不想再留在这里处置一干糟污事，安排李璟送慕容音回睿王府后，自己带人便回了寝殿。一干嫔妃也接连告退，皇后不紧不慢，留在了最后。

“皇后娘娘，”慕容音款款起身，将正准备离开的皇后叫住。

“郡主……还有事？”皇后笑得端庄大方，丝毫不见刚刚被处置的气馁，更是没有一丝阴谋被挫败的失意。

“臣女佩服您，”慕容音缓步来到皇后跟前，“臣女真是由衷佩服您……好计策、好手段啊……明明所有事情都是您布置的，到头来，却是僖妃顶了所有责罚……您在后宫当真是稳如泰山……”

皇后微微一笑，风轻云淡道：“郡主在说什么，本宫竟完全听不懂……莫不是郡主被僖妃构陷，神志都糊涂了？”

“您听得懂的，”慕容音悠然一叹，“娘娘可能还在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您的计策功亏一篑……您也一定恨透了臣女，原本牢牢抓在手中的大权陡然被毓贵妃分去，恐怕此后……您做事不会再如从前般肆无忌惮了吧？”

皇后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今日的所有处置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痛痒，只有毓贵妃分权一事，才是重重的戳到了心窝上。

见皇后如此，慕容音更是笑面嫣然，轻声道：“娘娘……通窍汤，不可与梅子同食。可惜很不巧，臣女入正阳宫的那一天，不仅看到了宫女手中的通窍汤，更看到了您寝殿中的熏梅。”

“从那时候起，臣女便知道您不会放过我……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通窍汤，竟是喂鸟的……”慕容音讽刺地笑了起来，“何其可惜？好一个借口鬼怪的精巧计谋，竟然坏在一盘梅子上……”

皇后仍旧微微笑着，风范母仪天下，但精致华丽的妆容却掩不住她眼底的愤怒与失望。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皇后缓缓转身，末了，又回头看了慕容音一眼，“郡主啊……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皇后举步便走，慕容音紧紧捏住双拳，一直都是她占上风，直到最后……皇后淡淡地挑她一枪，便扬长而去，她闭了闭眸，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处理好一切的李璟去而复返，来到慕容音面前，见四下无外人，笑道：“走吧，皇上让我送你回睿王府呢。”

慕容音愉快地起身，轿辇备在宫门外，她只有和李璟一同步行到宫门，两人明明一路都有很多话想问，也都有很多话想说，可直到出了宫，才开口打破这沉默。

慕容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发出一句感慨：“……毓贵妃……厉害啊……！”

李璟不明所以，他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她应该会说一些感叹自己逃出生天的话，再不济也是感谢自己没有掉链子，怎么倒说毓贵妃厉害？

人家是贵妃，当然厉害……

李璟挠挠头，还是问道：“什么厉害？什么意思？”

慕容音倒也没有对李璟翻白眼，毕竟李璟心眼直，又是忠肃侯府众人捧在手心的世子，当然不懂后宫这些弯弯绕绕。

于是好言解释道：“你别看毓贵妃今天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可句句都不简单呐！”

“她先是帮着我周旋拖时间，然后在我和皇后争执不下的时候出来拉偏架，偏偏还说得冠冕堂皇，乍一听，还以为她是在帮皇后说话呢……”

“嗯？”李璟细细回想着毓贵妃说的每一句话，可冥思苦想半日都没有结果，还是只能虚心向慕容音请教。

“你快跟我说说，我现在好歹是在大内当差，后宫娘娘说话的意思还是最好揣摩着些，要不然日后被人算计了，还以为她们是在帮我说话呢。”

慕容音心道你身份尊贵她们才不会陷害你，拉拢你都来不及……

但面上还是将内情逐字逐句说给李璟听，好容易有为人师的机会，尤其对象还是李璟，若是不趁机打击打击他，那可就太可惜了。

“你还记得么，毓贵妃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慕容音指尖往前虚点一下，“她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实则是说给陛下听的……”

“陛下九五至尊，才不需要去顾及谁的面子，更何况是夏絮犯错在先，当着众人的面，陛下才不会给皇后留这个面子。”

“其次，毓贵妃还说让夏絮这个奴婢苟活又何妨？那么反过来说……杀了夏絮，又有何妨？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这……”李璟挠挠头，“可毓贵妃跳出来说这些话，目的应该是要为她自己谋好处啊，她除了卖你一个人情，她得好处了么？”

“你说呢？”慕容音现在看李璟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头猪。

李璟这才恍然大悟：“哦……！她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么说来，其实毓贵妃是分了皇后的权啊……她凭什么呢？”

“对！她凭什么？”慕容音赞许地看了李璟一眼，“你站在皇上的角度想想，若你是皇上，听见毓贵妃说了这番话，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我不敢是……”李璟摆摆手，站在燕帝的角度去想问题，他还从没有试过。

“嗨呀！那你就假装试一次嘛……”

“好吧……”李璟皱着眉想了想，道：“我会觉得毓贵妃大度，有慈心……但是……又多少有些和稀泥吧？”

“这就对啦！”慕容音轻轻拊掌，“今日这破事是僖妃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的正阳宫闹出来的，你说……皇上会不会相信皇后完全无辜？”

“多少也有纵容之嫌吧……”李璟倒是毫不避讳，他也知道半年前在正阳宫水榭上宁王轻薄她的那件事，所以当仁不让地认为皇后存在报复嫌疑。

说到这里，李璟眼睛忽然一亮，怔怔道：“你是说……皇上是知道这件事，然后才有意让毓贵妃来分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