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赶到装货地点，找到带车司机，见到这位看起来足有六十多岁的老头，身高也就一米七多点，头发白了百分之八十，满脸褶子。

李威心里有点惊讶，因为有国家规定，大车司机到六十岁驾照自动降级变成C照，这位不会是属于驾驶超过限定车型了吧？

为保险起见，李威不冷不热的打招呼：“你好高师傅，我是金萍那里过来替班的驾驶员。”

老高扔掉锥子牌自卷旱烟，接过卡片看了看：“哦！李师傅，来的挺早啊？不错，你们很多人喜欢忙完了再来，开几年大车了？”

“头一年开，刚替班半年多。”

“这种老解放开过吗？没开过可不行。”

李威叹口气，车都破成啥样了还当宝贝？给人家新车替班多舒服呀，要不是金萍说的好听，真当俺愿意来？

“开过几辆，不多，但有经验。”

“开过就好，东西放车上吧！吃了吗？没吃就去吃点。”

“吃过了。”都两点多了说这话，一听就没诚意。

“别拘束，就当自家车，会抽烟吗？”

“会。”

“那就好，俺烟瘾大，开起车抽卷烟，没事就抽旱烟，来点不？”

李威摇头，这种是老头子才抽的旱烟，俺可是帅哥，抽这个多掉价，咱至少也得抽五块钱一盒的那种。

老高随口问了几个修车的技术问题，李威摇头，这个，真不懂。

“唉！现在的驾校，真特么不负责任，阿猫阿狗的都能拿到驾照。想当年俺们那会儿，先找个师父学徒半年，每天就是洗车，一个月后跟着学修车，半年后才能摸到方向盘。”

“呃？”李威不爱听了，老头不会说话，啥叫阿猫阿狗都能拿驾照呀？赶紧打断他的话：“高师傅，这些事回头再说，您老人家驾驶证还有效吗？”

“咦？”老高不乐意了：“小伙子，啥眼神啊？俺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哈哈，”李威看着老高那满脸褶子和满头白发，很违心的摇摇头：“您可不老，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

“嘿嘿嘿！”老高笑得假牙差点掉出来：“俺今年五十八岁半，再有一年半就不能开大车了。”

“啊？”李威一愣：“您这岁数了还出来？儿女愿意？”

“不愿意怎么办？”老高掏出一盒烟递给李威，自己掏出旱烟卷着：“没办法啊！女婿的车，俺开了一辈子汽车，原来是汽车兵，跑川藏线的。”

李威插嘴：“哇！跑那条线的老厉害啦。”看看俺崇拜的眼神，感动不？

老高摇头，没看李威，自顾自说着：“厉害啥？这不，老了还要给闺女拉犁，儿子在部队成家了，儿媳妇也是部队的。唉！人家也用不着咱们，俺老两口在家待着没劲，正好，老婆子给闺女带孩子，俺就给女婿打工。”

李威笑着奉承：“给你的工资肯定不低。”

“高低有啥用啊，发了工资，俺就交给老婆子，老婆子又都花在闺女一家人身上了，等俺老了不能干了还指不定咋滴呢。”

“瞧您说的，你木有退休工资？应该属于汽车兵转业吧？”

老高乐了：“嘿嘿，原来车队属于公家的，后来改制，俺关系转到劳动局了，退休工资还是有的。”

“唉，”李威叹口气：“比俺强百倍啊！俺这就是吃青春饭的，老了还指不定咋样呢。”

“你可以买养老保险呀？”

“给媳妇买的，除了正常的还有份商业险。”

“小伙子，你是不是傻啊？回头手里没钱，老了想买盒烟都得和媳妇要，她不给你怎么办？”老高瞬间变成人生导师，指出了李威这种思想误区。

“啊？”李威一愣，这个真没想过，迟疑着开口：“不可能吧？俺大不了跟闺女要钱买烟。”

老高哈哈大笑，一个没注意，这次假牙真掉出来了，手忙脚乱的接着装回去：“说你傻你还不信，到时候闺女说吸烟有害健康，就不给你买咋办？”

李威大惊：“不会吧？我家丫头应该不会这么不孝顺吧？”

“嘿嘿，”老高不敢大笑，生怕又把假牙喷出来：“信不信到时候一家人跟你对着干？俺可是深有体会，还没跟他们要钱，就特么都反对俺抽烟，幸亏俺聪明，自己手里有钱，谁也拿捏不着俺。”

李威低头不语，偷偷地倒吸一口凉气。

对呀！真的老了干不动活，没钱花了可咋办？

没听说国家政策有孩子不给老人买烟咋办的条例呀？

臭媳妇老喜欢秋后算账，要不回头培养一下臭小子？等他学会抽烟，自己老了去蹭几盒烟应该没问题吧？

“听俺的，你偷偷存点私房钱，别让媳妇知道，留着万一老了没人管也好急用。”老高随口就是一个主意。

李威叹口气：“存不了多少，俺每趟活多少钱都是一定的，媳妇都知道，她不给俺机会。”

“你这家伙看着挺聪明，怎么做事也憨乎乎滴？这种事就要细水长流，每次存一点，积少才能成多嘛。”

老高威武，看样子在部队也是个兵油子。

二人迅速交流学习，关系随之突飞猛进，不多会就相见恨晚，成了忘年交。

跟着老高混，李威发现了好处，就是他绝不会委屈自己。

特别是在生活费上面，别的车都有规定，一天吃饭多少钱，抽烟多少钱，超过了这个数就需要驾驶员自己承担。

而老高不管这套，连账都不记，糊里糊涂的根本不怕老板女婿生气。

装完货，老高开车出了大门，在路边一停，带着李威去吃饭。

一进饭馆，四菜一汤，完全就是想吃啥吃啥，不考虑超支问题。

四天的活，直接买了两条烟扔在车上，告诉李威随便抽，不够他接着买，没有一天一盒的限制，李威如果烟瘾大，一天抽三条都行。

大气啊！

老高的老板如果不是自家女婿，碰到这种驾驶员也是醉了，肯定一趟活回来就开除。

吃饱喝足，李威去卧铺睡觉，等过了省界收费站才知道，这趟活，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