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轻看向那人形剑架子道：“你先去，小心些不要被发现。”

琼楼得了令，化身黑色的风，从窗户刮了出去——这轻车熟路的架势，分明是习惯了这个进出方式。

“……”萧月熹看着慕云轻一阵无语，好一会儿才道：“不能见光的人都走了，你是不是该请个太医来看看？怎么一天不见，你这嗓子哑得就要说不出话来了？”

慕云轻笑笑，没有答话，只是对着她招了招手。萧月熹叹了口气，任命地走过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到了身边。

椅子很宽，慕云轻稍微挪了挪，让萧月熹坐在自己身边，略显慵懒地道：“我没事，睡前服些驱寒的药就好。”

萧月熹蹙眉正要反驳，慕云轻却又道了句：“还有些折子没看，等我一会儿，嗯？”

听着他嘶哑的声线，萧月熹彻底没了脾气，看着奋笔疾书的慕云轻叹了口气，轻声问：“吃过晚膳了吗？”

慕云轻握笔的手不见停顿，淡然道：“唔……没顾得上吃，一会儿再说吧。”

萧月熹总算知道外头的何通何至于哭丧着脸觉得天都塌了。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垫一垫吧？”

慕云轻愣了愣，向萧月熹看了过来：“哟！你要为了我亲自下厨了吗？”

萧月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吃不吃？”

慕云轻点头点得很痛快：“吃！”

何通忧心忡忡地在殿门外来回踱着步，见萧夫人进去这么半天都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正要松一口气，就见他“寄予厚望”的萧夫人推门出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不由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问：“萧夫人？这……皇上怎么说？”

萧月熹道：“我去给皇上弄些吃的，勤政殿有小厨房的吧？”

“……有！有有有！奴才这就给您带路！”

何通快要喜极而泣了，心道这萧夫人果然不一般，她一来皇上都肯吃东西了！

萧月熹厨艺不精，在府里的时候至多也就会煮个面，不过眼下用来照顾慕云轻那病歪歪的体格倒是正合适，简单方便。萧月熹没有惊动厨子，只有何通在旁边给她打下手生火添柴，很快就煮好了一碗面——呃，就是卖相不佳，火候太大把面都煮烂了，稠稠的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微弱的烛火下还能看到里面青菜叶子存在过的痕迹……

“……”

“……”

萧月熹与那碗——或者说那坨面“对视”片刻，败下阵来，颓然道：“何公公，还是请厨子辛苦一趟吧……”

何通：“呃，这……”皇上虽然宠爱萧夫人，可是这么一碗东西真的能入得了圣上的口吗？虽然萧夫人自己似乎也知道这碗东西不好，可是直接请厨子过来是不是太打击人了？两个声音在何通心里来回的争辩，他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了。

“何公公？”萧月熹见他半晌不动，不由疑惑。“我记得御膳房里都会留一些吃食供主子们夜里添宵夜吧？要不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清淡养胃的东西拿来给皇上吃？”

何通犹豫再三还是应声出去。哪知才出去就惊叫了声：“皇上？”

萧月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那碗不明物体倒了，可瓷碗摆在那里半天，正是烫手的时候，萧月熹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一下缩回手，慕云轻就已经迈着修长的腿走了进来，一身明黄仿佛令昏暗的小厨房都更加明亮了不少。

“怎么？烫到了？”慕云轻蹙着眉，小心翼翼地捧起萧月熹的手吹了吹，见那双纤细的手上连个红印子都没留下，这才放心地把目光转移到萧月熹身后的灶台上，指了指那碗——面问：“这是做给我的？”

萧月熹摇头，再摇头：“不是！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走走走！我们回去等会，我让何公公去弄吃的了。”她此刻就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季冰心要教她做饭的时候她那样抗拒，如今发生如此丢人的一幕，真是报应了！

慕云轻顺手拎起两个厨子用来休息的小凳子过来，拉着萧月熹坐下，看着那碗面道：“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做出什么来，这样就很好了。饿了一晚上，胃有点疼，吃一碗热乎乎的面再合适不过了。”

萧月熹：“……”真是难为您老还能看出那是碗面。“哎！别……”

没来得及阻止，就见慕云轻拿起勺子喝了口面汤，无比真诚地道一句：“嗯！味道不错。”

被勒令在门外等着的何通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栽过去。

萧月熹悚然，一直到慕云轻吃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惊疑不定道：“你你……你别勉强，不好吃就别吃了……”

慕云轻笑得眉眼弯弯，无比自然道：“不勉强啊，就是火候过了些，味道还是不错的，你要不要尝尝？”说着，他就着自己用过的勺子盛了半勺面汤，送到萧月熹唇边。

……

周围安静得透着丝诡异，萧月熹望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慕云轻笑笑，自然而然地收回手将那半勺汤送到自己嘴里：“不要就算了。”

最后，皇帝陛下在萧夫人呆滞的目光中吃光了一碗勉强能称之为面的东西，连口汤也没剩下。吃完后，整个人都像是变得有精神了起来，一路拉着萧夫人的手，悠闲地往清凉殿的方向走。

许是刚吃完热的东西，慕云轻的手很暖，温度顺着两人交握的手，传到了萧月熹的心里。方才在小厨房里的那副画面，现在想想，竟意外地觉得有些美好呢……

回到清凉殿，慕云轻终于没有逞强请了太医过来，服了药，本就忙碌了一天的慕云轻就更没什么精神了，躺在榻上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萧月熹揣着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的心事，半睡半醒地过了一夜。

翌日，出宫祈福的这位天子总算不是个带病的天子。

慕云轻的底子算是好的了，一副药下去风寒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容光焕发地坐上了马车，前往寒水寺。

疫情严重，天子出行都十分低调，一切从简，样子做得很好。

萧月熹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透过沿途跪拜的百姓看到熟悉的街头小巷，突然有些想念当年的将军府——如今的平南侯府……

放下车帘，萧月熹轻轻叹了口气，继而发现她不知何时起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动辄叹气忧思，半点没有年少时的有恃无恐和意气风发。

木蔻一贯心细眼毒，尤其了解萧月熹，一见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大概，轻声问道：“夫人是想侯府了吧？”

萧月熹没答，倒是木蓝没心没肺道：“别说夫人了，我都有点想了……木蔻，下次夫人再往府里送东西就让我去吧！一直都是你往外跑，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

木蔻横她一眼，没说话就表达出了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是想回府吗？你分明是想借机开小差出去玩！木蔻没搭理她，只是看向萧月熹道：“夫人不让她出去是对的！”

萧月熹笑了，心头的阴郁总算驱散了些。

寒水寺是夜澜国内最大的寺庙，沾了皇家的光，香火鼎盛。

说来惭愧，萧月熹本人是从没来过这里的。她一个连熏香都不用的人，跑到这里实在是活受罪，再加上监国司正使的公务也很繁忙，闲下来的时间跟底下人喝喝酒、拌拌嘴、斗斗武，哪个不必跑到寺里上香强？

虽然季冰心一直有心想把她拖过来，可始终没能成功。这回沾了天子祈福的光，她竟然也能有机会一睹寒水寺真容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萧月熹跟在队伍中间，看着慕云轻与住持智净客套几句，又看着智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智净是三年前接的住持之位，据说是个年纪虽轻却颇具慧根的名僧，萧月熹走南闯北隐隐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却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多了解多留心。

第一次见，就感觉很不好，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这位相貌平平循规蹈矩的大师，无形中透着一丝可疑，让萧月熹有种错觉，在他平淡的表象下，隐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萧月熹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只有多留个心眼，沿路一直在留心智净，却始终没发现什么异常。

是错觉吗……

“嗯？夫人说什么？”

木蓝压低声音的疑问让萧月熹回神，原来，刚才发呆的功夫，不小心把内心想法嘀咕了出来。

萧月熹忙回一句：“没什么……”再看向智净那边，竟与他四目相对，匆匆一眼，萧月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极为危险的东西，冷不防有些毛骨悚然。

太离奇了！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刚才那一眼，萧月熹竟有一种跟猛兽对视的感觉！

不知走在前面的慕云轻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什么，他倏地停住了脚步，不算庞大的队伍跟着一起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