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杂货店多了一个小伙计。据说是武强县人。离内邱县不算太远当然也不近。

小伙计姓赵，自己说在家排行第二，老金就喊他赵二。至于赵二什么来路，老金不感兴趣，现在这种家破人亡的多了去了，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赵二仅仅在老金家干了一天活。老金就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

小伙子勤快，机灵，而且话还少。不像是二顺子，无论让他干点什么，都是先谈条件，一点都不像是个伙计。

赵二好是好，就是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去斜对过的饽饽铺。

这也难怪。孩子嘛，哪有不馋嘴的。赵二没有钱买，每次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

饽饽铺的老顾是个好人，有一天看见赵二流口水的样子，就掰了一块桃酥给他。这下子赵二跑得更勤了。

老金想得很开，去就去吧，只要不耽误干活就成。不给人孩子买，再不让看就不厚道了。

好在赵二十分有眼色，只要是店里忙的时候，从来不去饽饽铺，甭说去，就连看都不看一眼。也就是闲了时候，那才过去看一会儿。

这一天一大早，八里沟的乡亲们就把门快给敲烂了。

老金连忙起来，开了店门。

老金这一段收粮食收上瘾了，钱不用说了，就算自己把价码抬高三成，也是稳赚不赔，更何况自己仅仅提高一成呢？

收了粮食，根本就不用自己外销，到了时候就有人来拉走，费用上还给加一成。

如果来的人用的假冀钞，那就按照他们商量的价格兑换。基本上是四十换一百。

销售这种伪冀钞的人很有经验，他们拿来的票子，各种票面都有。

这种票子不知道从哪印刷出来的，做工非常精良，看上去比真票子更像是真的。

这一段时间生意不错，假票子用的太快了，看起来还得再去换上一些才行。

这一次，可要多换一些了。送走了八里沟的乡亲们，老金想到。

赵二满头大汗跑了进来，这么冷的天汗水都把额头的头发都打湿了。

“嗯，你小子今天挺出力，搬粮食还挺卖力气。”老金由衷夸奖道。

赵二腼腆地笑了，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咱可不能白吃掌柜家的饭。”

老金听了笑得更加开心，点了点头，得意地看了一眼二顺子，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两角的纸币，递给了赵二。

赵二却不伸手去接，一副疑惑的神态看着老金。

老金看到赵二这个状态很高兴，把手里的纸币扬了扬，说道：“给你就拿着。不是喜欢老顾家的饽饽吗？拿着买去啊！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

赵二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双手接过了两角钱，激动地看了又看，珍重地踹在了兜里。

“待会儿我就去，我特别喜欢他家的糖三角，闻着都甜。”赵二一脸憧憬地说道。

二顺子不屑一顾地斜了赵二一眼，冷声说道：“扯淡！甜味能闻出来？”

赵二不服气地说道：“能啊！当然能了。”

二顺子又白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二顺子很不高兴，他再看向老金的眼神里，就有了些许地挑衅。

老金只当做没看见，过了一会儿，才又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张一元的票子。

“嗯。”

老金似笑非笑地将票子递给了二顺子。

二顺子一愣，想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金掌柜居然这么大方，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这家伙，喝个稀饭都得舔碗的主，居然拿出了一元钱。

二顺子狐疑地看着老金，不客气地说道：“掌柜的，有什么话明说，干嘛搞这些？”

“搞哪些？你拿着到吴胖子那里买点猪头肉，今天都累了，咱们打打牙祭。”老金撇了撇嘴说道。

二顺子一愣，虽然奇怪，还是接过了钱，随口说道：“这也太多了，买不了那么多。”

“剩下是你的。”老金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二顺子面露喜色。店里就三个人，买五毛钱的猪头肉大家就吃饱了。这可是能剩下不少钱。

“那我就再去隔壁马大娘那里买几个烧饼。”二顺子说道。老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二顺子站了起来，准备出门买东西。老金这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明天我得出去一趟办点事。”

二顺子一愣，说道：“又去办事？这一段您可是老出去。”

老金不满地看了二顺子一眼，没有接他话茬，而是说道：“我两天回来，回来之前，收粮食先停一停。”

二顺子又是一愣，不解地说道：“生意这么好，干嘛停啊？咱们不是还有钱的吗？”

“先停了吧。”老金说着话，又低着头打起了算盘，不再理他。

二顺子不满意地看了一眼老金，嘟囔了一句出了门。

老金抬头眼睛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二顺子，轻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赵二。

赵二兴奋的把手揣在兜里，正准备出门。

看到老金看他，赵二腼腆地说道：“我去顾大叔的饽饽铺。”

“去吧，去吧。”老金慈祥地说道。

没几分钟，赵二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左手拿着一个糖三角，右手拿着一根芋头酥。

“顾大叔人真好，还送了一根芋头酥。”赵二兴奋地举着芋头酥使劲地朝着老金晃了晃。

老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吃吧，吃吧。老顾会做生意。”

赵二高兴地朝着后院走去。老金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点着头。

这孩子太实在，干活也不惜力气。比二顺子要强得多。

二顺子是聪明，学东西也快，但是心眼太多！甚至比自己还会算计。看来这个二顺子是时候该打发了。

二顺子拎着猪头肉和烧饼进了店门，朝着老金说道：“现在这钱可真不顶用。一块钱就这样花没了。”

老金冷笑了一下，没有接口。

赵二闻着香味就出来了，用力抽动着鼻子，说道：“好香啊，比芋头酥都香。”

“芋头酥算什么！这可是吴胖子家的猪头肉！”二顺子大声地说道。

夜深了。杂货店门口熄了灯，一片昏暗。

斜对面的饽饽铺无声无息地开了门，闪出了一条身影。

老顾紧了紧脖子上的围脖，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